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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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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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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

雨来时有前奏,先是三两银珠试探性地叩着窗棂,倏忽间便织成密网。雨脚踩着青瓦跳起踢踏舞,“嗒嗒嗒……”的韵律让我疑心是故人执伞来访。启窗时湿润的气息夹杂花香扑面而至。这样的味道解开了我的记忆的绳结,带我回到蹲在田埂上挖红蚯蚓的童年时光。那时的雨丝系着柳条编的鱼篓。我身披簑衣,静站河边柳下,看水面漾出无数个同心圆。微风轻拂,柳枝摇摆。雨停下来了,彩虹就停在天边。我便用米酒撒窝,抛杆垂线,等待鱼儿来访。

窗临街而开,小镇的人情事故都在这一处方框里绽放。街道的拐角处,一个蓝布衫老妪挽着岁月的竹篮,蹒跚脚步与青石板的私语“咯吱——咯吱——”碾过不老光阴。伸手递伞时,那抹靛蓝却已隐入巷陌间,空余父亲喃喃自语在雨帘中浮沉。“晴时带伞,雨来不慌。”而今父亲已化作春泥,再无人替我收拢这些散落的叮咛。

银弦垂落。对面屋脊的狸奴衔着雨声遁去,唯老槐树披着翡翠袈裟岿然不动。二十年前我携带书箱到来时,它正抖落满身槐花雪迎接我。此刻经雨梳洗,老槐树每片叶子都焕发新绿,我仿佛看到了新芽初抽时节,我捧着茶杯独自伫立在树下的背影。

巷口蒸腾的人间烟火正在收拢。卖叶儿粑的中年汉子默默地把将一声叹息揉进面团里。“策策桐叶风,蒙蒙菊花雨”。他的愁绪如这雨丝般轻盈,可生活的重担却如千均压肩。但再压抑的情绪也只在转瞬间,便融进了炉膛最后的热气里,随风袅袅而去。太阳下了山,星星正款款而来,正如生活时刻都在继续,那闪耀的光辉就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回想青年时客居在江南,见雕花窗前一老翁十指轻抚,一曲《高山流水》弦律咕咕而出,微风牵着琴音舒缓而行,美妙弥漫了整个雨巷。可惜,我撑着纸伞仓促而行。如若当时能够片刻驻足,细细聆听琴韵与雨声的悠悠唱和该是怎样的享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大约正应了此时此境吧。至今,三十年过去了,这样的场景依然在我的梦中飘浮频现。遗憾是在心中牢牢生根了。

有清越童音刺破雨幕,见几个彩虹雨靴正把水洼踩成液态的月亮。那个摔成泥娃娃的孩子,转眼又笑出梨涡。心中幼时在泥泞田埂上撒欢的光景倏忽远去,如今只余玻璃窗上蜿蜒如掌纹的雨痕,在细数着年轮里留下的欢笑声。

暮色混沌了万家灯火。对面窗里三菜一汤的暖意正在盛开。我守着凉透的残羹与满室雨声,忽觉独居者的餐桌原该摆着几枝带露的野姜花才好。生活原本是应有更多诗意的。

骤雨初歇,积水里浮着千万枚月亮银币。麻雀们在月光铺就的银毯上跳格子。它们转身抖落星星的碎屑,畅饮着云朵的残酿,渐渐地与天幕一起沉醉。这般透明的欢愉,许是被人类典当给霓虹了吧?杜工部那句“润物细无声”在苔痕上悄然地冒出芽来。原来最深的浸润,都是以消逝的姿态存在,像母亲留在茶罐底的陈皮香,像老槐树年轮里封存的每一季落花。 2023.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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