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里的生活暖度

天还未完全破晓，城市尚在沉睡，菜市却已率先苏醒。街边的路灯散发着昏黄光芒，像是不舍离去的守夜人。而菜贩们早已忙碌开来，摊位如同雨后春笋般林立。白菜帮子上的露水在微光中闪烁，宛如细碎的珍珠；青椒的蒂把儿裹挟着泥土的质朴清香，那是大地刚刚馈赠的新鲜礼物。成都中道街的清晨，就这样在菜市里老板们的辛勤劳作中拉开帷幕。

拐角处，老王正有条不紊地将城郊自家地里采摘的菜摆上摊位。成捆的红苕藤，掐断处还冒着晶莹的白浆，那是生命鲜活的证明。老王始终坚信，趁带露水摘下的菜，才最为水灵鲜嫩。也正因如此，老顾客们都认准了他的菜，赞其为农家菜、绿色菜、良心菜。多年来，他的摊子前人声鼎沸，人气最旺。摊上的青菜码放得整整齐齐，犹如等待检阅的士兵方阵。老王曾经入伍，当过班长，那段军旅生涯深深刻在他骨子里，如今每天摆弄菜，他仿佛又回到了训练士兵的时光，满是认真与执着。

李孃的豆腐摊前同样热闹非凡。她的豆腐传承祖传手艺，用石磨细细研磨豆子，点卤用的是醇厚的老卤水。做出的豆腐洁白如玉，质地软嫩，轻轻一晃，便如灵动的舞者般微微颤动。从乡下来城里的人，一尝她的豆腐，便赞不绝口，称吃出了老家的熟悉味道。李孃为人实在，总是挂在嘴边：“我做人太实诚。”虽言语质朴，却透着一股令人信赖的劲儿。她的摊子前常常排着长队，可她不慌不忙，一块一块仔细地切，一板一眼认真地包，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对顾客的尊重和对自家手艺的坚守。

卖鱼的张师傅，是菜市的一道独特风景，性格风趣幽默。每次与我相见，我们总会热情打招呼，再开上几句玩笑。他身前的水池里，鱼儿欢快地游弋跳跃，仿佛在宣告自己的新鲜活力。张师傅总爱炫耀这些鱼是凌晨从黑龙潭直接捕捞后运来的，那活蹦乱跳的模样便是最好的证明。他的手总是湿漉漉的，为鱼剃鳞时，动作娴熟流畅，远比数钱时的动作要利索得多。在电子钱包盛行的当下，他时常感慨指头少了锻炼，心里也少了往昔数钱时的快意。不过，张师傅很快找到了新的乐趣——给买鱼的顾客打折。他常说：“生意生意，就是要让人满意。”这是他卖了一辈子鱼总结出的宝贵经验，深知只有让利给顾客，生意才能细水长流，长久经营。

“这白菜怎么卖？”“三块五一斤。”“太贵了，三块吧！”菜市中，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独特的市井乐章。“哎呀，这菜上的露珠还含着星星儿呢，您看多新鲜啊！”卖菜的老板巧舌如簧，买菜的顾客也不示弱，双方你来我往。最终，总能达成一个皆大欢喜的价格。母亲便是砍价的高手，她传授我经验：“买菜要会还价，但也不能太狠，人家也要养家糊口得嘛。”这简单的话语，蕴含着生活的体谅与智慧。

放眼望去，菜市中蔬菜色彩斑斓，宛如一幅绚丽的油画。红彤彤的西红柿圆润饱满，恰似一盏盏点亮生活的小灯笼；翠绿的黄瓜身披嫩刺，顶端还带着娇艳的黄花，尽显生机；紫莹莹的茄子油亮光滑，在晨光轻抚下闪烁着迷人光泽……这些色彩相互交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共同演奏一曲生活的交响乐。卖菜的大妈们身着花布衣裳，笑容满面，与摊位上的菜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市井画卷，每一处细节都洋溢着平凡日子里的独特魅力。

只要你愿意静下心，竖起耳朵倾听，菜市里的小故事便会源源不断地钻进你的耳朵。卖鸡蛋的刘妈满脸自豪，说她养的母鸡“太能干了，一天能下两个蛋”，那语气仿佛自家母鸡是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卖水果的小伙子热情地向大家介绍，他的苹果来自老家陕西旬邑县，那儿的苹果水分充足，甜度爆表，咬上一口，满满的都是阳光的味道；更有甚者，卖鹅肉的摊主大声吆喝：“我家鹅从来不生癌，大家放心吃，每吃一块都有预防效果。”这些话语或许有些夸张，带着几分市井的狡黠，但却为平淡的买菜日常增添了许多趣味，让人忍俊不禁。

午阳高悬，炽热的阳光洒在菜市上，喧闹渐渐平息。摊主们开始收拾摊位，将剩下的菜仔细码放整齐，为下午的生意做准备。此时，菜市里悠悠飘起饭菜的香味。老王从家里带来了午饭，保温桶里的热汤还冒着腾腾热气。他与隔壁摊的李叔相对而坐，一边吃着饭，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他们的笑声爽朗而质朴，拖得长长的尾音在略显空旷的菜市里回荡，宛如一首温暖的歌谣，慰藉着每一个疲惫的灵魂。

下班时分，城市的喧嚣再度涌起，菜市也随之满血复活。“最后一把青菜，给钱就卖！”“新鲜的水果，买一送一！”摊主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将剩下的菜降价处理，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此时的菜市，弥漫着浓郁的烟火气，人们穿梭其中，挑选着心仪的食材，为家人准备一顿温馨的晚餐。在这里，生活的真实模样展露无遗，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只有最纯粹的生活气息。

我常常在菜市里流连忘返，买菜只是一个由头，更重要的是沉浸在这份独特的生活气息之中。在这里，我看到了生活最本真的模样。摊主们真诚的笑脸，顾客们为了几毛钱讨价还价的执着，蔬菜散发的清新香气，鱼虾偶尔传来的淡淡腥味，所有这些元素相互交织，共同勾勒出一幅生动鲜活的市井画卷。每一个摊位，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或平淡，或曲折，但无一不是生活的真实写照。

菜市，宛如一面神奇的镜子，清晰映照出生活的本真。在这里，没有虚伪客套的寒暄，只有实实在在的买卖交易；没有华丽精致的包装，只有质朴无华的商品。平凡人的生活，并非遥不可及，它就蕴藏在这一菜一蔬、一粥一饭之间。每一次与摊主的交流，每一次挑选食材的过程，都是生活最真实的注脚，充满了琐碎的美好与温暖。

夜幕降临，菜市终于安静下来。摊主们收拾好摊位，推着三轮车缓缓离去，身影在路灯的映照下拉得长长的。路灯散发着柔和光芒，静静照着空荡荡的街道，仿佛在诉说着这一天的故事。明天一早，这里又将迎来新的一天，新的故事即将开场。而我，也将继续在这座城市的清晨，走进菜市，感受那永不消散的生活暖度，品味平凡日子里的点滴幸福，因为这里，才是生活最真实的舞台，每一天都在上演着属于普通人的精彩。202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