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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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黄昏，本该是温柔的，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云朵如絮，轻盈地浮游。我站在地铁口，抬头望着街对面那家新开的夫妻肺片餐馆，想起上周末在此与故人久别重逢，把酒言欢的情景，心中泛起温热的涟漪。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先是几滴雨点砸在我的脸上，凉丝丝的，像是天空顽皮的试探。我抬头看了看天，云层确实比刚才厚了些，但还不至于下雨，决定先站在地铁口等一等，反正回家的路很近，雨应该很快就会停。
第一滴雨落在我的鼻尖上时，我还觉得有趣。第二滴、第三滴……雨点越来越密，越来越急，转眼间，细雨便化作了滂沱。我站在地铁口的屋檐下，看着雨珠在地面绽放成转瞬即逝的银花，听着雨点打在遮阳棚上的噼啪声，心里开始烦躁起来。
“这雨来得也太突然了。”我自言自语道，声音淹没在雨声中。我掏出手机想给朋友打电话，却发现手机莫名没有了信号。这让我更加烦躁——现代人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获取信息，突然失去这种能力，就像突然被剥夺了某种感官一样令人不安。
我开始观察周围的人。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站在我旁边，他不停地看表，脸上写满了焦急；一对情侣躲在自动贩卖机后面，女生紧紧搂着男生的胳膊，男生则一脸无奈；还有一个穿戴时髦的大妈，手中拿着伞，却不知道要不要冲进雨里……
“要不我也冲过去？”我心想。但望着如注的雨帘，这个念头很快便消融在雨声中。我可不想成为落汤鸡，如果导致感冒发烧就更不愿意了。因为我近段时间需要突击完成的工作实在太多了。
雨越下越大，屋檐下的空间已经不够我们这些人躲雨了。西装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冒着雨冲了出去，转眼间他的西装便沉重地贴在了身上。情侣也决定冒雨前行，女生撑开一把小伞，男生搂着她的腰，两人依偎着，在雨中画出一道温馨的剪影。
“要不我也借伞而行？”我环顾四周，发现一个小嫂子正撑开伞走进雨中，我刚想开口：“能否躲进你的伞下。”可欲言又止，心想：“躲在小嫂子伞下，被熟人看见了像话吗。”直到小嫂子的背影消失在雨中，我的话语在喉间打了个转，终究没能说出口。
雨疯狂下了好一阵子，渐渐小了一些。我见保洁阿姨正在收拾垃圾桶。她穿着橙色的工作服，戴着帽子，正专注地扫着地上的积水。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阿姨，能借我个垃圾袋吗？我想趁着雨小时裹着头冲过去。”我说。阿姨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白色小塑料袋：“大大的垃圾袋没有，可我有个买东西时留下的小口袋子，可以给你。”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我接过塑料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个阿姨大概不会想到，这个萍水相逢的善意，会在陌生人的记忆里生根发芽。可是这个塑料袋太小了，如若套在头上，感觉自己像个准备抢劫银行的劫匪，滑稽又可笑。
“算了，还是再等等吧。”我最终放下了这个念头。塑料终究是不透气的，裹着头跑回家，再加上雨水湿透全身，那滋味，光是想象就让人却步。
雨依然下个不停。我开始想象各种回家的可能性：脱掉上衣光着膀子跑回去？不行，太不雅观；等雨小一点再走？可这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迹象；叫个网约车？打开APP一看，排队已经排到五十多位了，等到天黑估计也轮不到我。
时间如雨水般流淌，我的耐心也随之流逝。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在下雨前就冲过去，或者为什么刚才不接受保洁阿姨的好意，又或者为什么不向小嫂子借伞躲雨同行……现在站在屋檐下，进退两难，心头突然产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要不买把伞？”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街对面约百米处就有家便利店，进去买把伞应该很快。但转念一想，家就在八百米开外，买把伞回去用一次就扔在家里，实在浪费。况且现在雨这么大，就算买了伞，去便利店时也会被淋湿大半。
一种存在主义的荒谬感油然而生。八百米的距离，在平时不过是十分钟的路程，现在却像隔着一条银河那么遥远。人类在自然面前总是显得如此渺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能让我们束手无策。
雨幕中，我看到一个快递小哥骑着电动车冲进雨里，他从车筐里拿出一把伞递给一个小姑娘，自己则冒雨骑车快速离开。原来小姑娘的男朋友下单请快递小哥给她送来了雨伞。这一幕如阳光穿透云层，温暖了我的视线，也让我再次萌生了买伞的念头。
“算了，还是再等等吧。”我对自己说。这句话已经成了我现在的口头禅，像咒语一样不断重复。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我的衣服已经被飘飞的雨湿了一部分。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比彻底淋湿更令人煎熬，就像生活中那些模棱两可的处境，没有体味过的人是难以懂得的。
我开始胡思乱想。想起小时候下雨天和小伙伴们一起踩水坑的快乐；想起上学时和室友挤在宿舍里等雨停的夜晚；想起工作后第一次加班到深夜，独自走在雨中的孤独。雨似乎有种魔力，能唤醒记忆深处沉睡的片段，它像一面镜子，照出我们内心最真实的样子。
“要不现在冲出去？”这个念头又一次冒出来。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再不回去晚饭不知道何时才能吃到嘴。我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冲进雨里的准备，却在迈出第一步时退缩了——雨实在太大了，冲出去的瞬间肯定会被淋透。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保洁阿姨走了过来：“小伙子，雨太大了，你还是等会儿再走吧？”。我感激地点点头，跟着她走进休息间里。里面已经有好多个躲雨的人了，大家挤在一起，气氛有些沉闷。我站在角落里，听着依然肆虐的雨声，心里却意外地寻得了一方安宁。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雨势终于小了一些，但依然不小。我再次看了看时间，心想再不回去，晚饭就真没了。我站起身，对阿姨说了声谢谢，然后走出了休息间。
这一次，我没有再犹豫，冲进了雨里。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但我已无所顾忌。八百米的距离，在雨中显得格外漫长，但我终于看到了家的灯光。
打开门的那一刻，我几乎虚脱。赶紧脱下湿透的衣服，冲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然后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酒。酒精在血管里流淌，驱散了寒意，也抚平了心绪。
站在客厅的窗户前，我看着外面的雨幕。雨比之前更大了，眼前一片迷蒙，路灯的光晕在雨中扩散开来，像一个个模糊的月亮。这景象使人想到人生中的困境——当我们身处其中时，总觉得前路渺茫，等待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但当我们真正迈出那一步时，才发现困难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又或者启示我们：有时候，最糟糕的决定，反而是最好的选择；而看似最艰难的道路，恰恰是最直接的出路。
后记：这场与雨的邂逅，让思绪如雨水般奔涌。人生的顿悟往往不期而至，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我想，生活给予的每一场雨，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2025.7.3 20：00落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