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吃一块锅盔

成都的小街小巷里小吃店林林总总，街角的锅盔店是特受欢迎的地儿。晨光中，揉面师傅手腕翻转，面团在案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极了古老岁月里绵延不绝的心跳。案板上撒着雪白的面粉，仿佛是将银河揉进了这一小小的团里。当麦香裹着热气扑面而来，咬一口酥脆的锅盔，那瞬间的满足感，足以让人穿越千年时光，触摸到历史的温度与人间的烟火。

    一

锅盔的历史，如同一条蜿蜒的长河，流淌在华夏大地上。追溯其源头，可至商周时期。那时，它被称作“白饼”，是军中必备的干粮。将士们出征前，将面团摊成圆饼，埋在烧热的石子中烘烤。这种原始的烹饪方式，却孕育出了最早的锅盔雏形。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这些厚实耐储的饼，成为了战士们充饥的依靠，承载着对家乡的思念与对和平的渴望。它们被装进军粮袋，跟随士兵们翻山越岭，见证了无数次的征战与凯旋。

到了秦朝，锅盔迎来了第一次革新。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大规模修筑长城。数百万民夫在崇山峻岭间劳作，粮食运输极为困难。聪明的工匠们改良了白饼的制作工艺，将面饼做得更大更厚，便于储存和携带。他们用大铁锅烙制，使饼的外皮更加酥脆，内里却依然柔软，这种改良后的饼，便是最早的“锅盔”。在长城脚下，民夫们在繁重的劳作间隙，啃上一口锅盔，感受着麦香在口中散开，疲惫似乎也能减轻几分。那一块块锅盔，不仅是食物，更是支撑他们熬过艰难岁月的精神力量。

唐代时，锅盔随着丝绸之路的驼铃声远走西域。商人们将这充满中原风味的美食带到异国他乡，与当地的食材和烹饪方法相互融合。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中，还能看到描绘唐代商贩售卖锅盔的场景。画中，摊位前围满了身着不同服饰的人，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来自东方的美食，有的拿起锅盔仔细端详，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锅盔就像一位文化使者，在丝绸之路上传播着中华文明的魅力。

    二

锅盔在中华大地上开枝散叶，不同地域孕育出了各具特色的锅盔品种，每一种都蕴含着当地独特的地理密码与人文风情。

陕西乾县锅盔堪称锅盔中的经典。乾县地处关中平原，土地肥沃，盛产优质小麦。这里的锅盔以“干、酥、白、香”闻名。制作时，师傅们将面团反复揉搓，使面筋充分形成，再用木杠压面，让面团更加紧实。烘烤时，采用独特的“三翻六转”技法，使锅盔受热均匀，外皮烤至金黄酥脆，敲起来“咚咚”作响，内里却松软可口，麦香浓郁。乾县人对锅盔的喜爱深入骨髓，无论是日常饮食，还是逢年过节、婚丧嫁娶，锅盔都是必不可少的食物。在当地的集市上，总能看到人们拎着大大的锅盔，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孩子们放学回家，也会迫不及待地掰一块锅盔，蘸着辣子酱吃，那滋味，是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四川军屯锅盔则带着浓郁的川味风情。相传，三国时期诸葛亮在四川屯兵时，为了让士兵们能快速吃上热乎的食物，发明了这种锅盔。它以猪肉、面粉为主料，加入花椒、八角等多种香料。制作时，先将猪肉剁碎炒香，制成馅料，再将面团擀成薄片，包入馅料，压成饼状。与陕西锅盔不同，军屯锅盔采用油炸与烘烤相结合的方式，出锅后的锅盔色泽金黄，层次分明，外酥内嫩，咬一口，肉香、面香与香料的味道在口中交织，让人回味无穷。

甘肃锅盔也别具一格。在甘肃，锅盔被视为“吉祥饼”，尤其在一些少数民族地区，制作锅盔更是有着严格的仪式和讲究。甘肃锅盔造型多样，有的上面刻有精美的花纹，有的点缀着红枣、核桃等干果，不仅美味，更具观赏性。由于甘肃气候干燥，这里的锅盔保存时间更长。在农村，人们会在农忙时节提前制作大量锅盔，挂在屋檐下，方便随时取用。劳作归来的人们，从屋檐下取下一块锅盔，掰成小块，就着一碗清茶，便能驱散一身的疲惫。

    三

锅盔店在成都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以军屯锅盔最多。清晨，上班族们买一个军屯锅盔，配上一碗香浓的豆浆，开启元气满满的一天；午后，逛街的人们被锅盔的香气吸引，驻足品尝，感受着川味美食的独特魅力。顺城东街口有一家老店铺，陈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汉子。他是非遗传承人，始终坚守着祖辈传承下来的技艺。他每天早早地来到店里，揉面、制馅、烘烤，每个锅盔都打得一丝不苟。“陈老板的手艺几十年都没变过！”他用精湛的手艺，让顾客品尝到最纯正的传统锅盔，也让人记住了来自遥远的味道。每当路过，那熟悉的麦香总能勾起我对过往岁月的回忆。

如今锅盔也在不断适应时代的发展，经历着传承与创新的蜕变。玉林路上的“来麦”锅盔店就将现代元素融入了锅盔制作。推出的榴莲锅盔、巧克力锅盔、芝士锅盔等创新锅盔，不但口味丰富而且包装时尚、携带便捷，青年人吆五喝六相约去店里感受品味，一些人还通过外卖点来吃。

夕阳的余晖洒在天涯石东街头的锅盔店，忙碌的师傅身影与面团在案板上的光影中变换着形状，不一会儿烤炉里的锅盔就散发出了诱人的香气。“师傅，来一个锅盔和一碗粉汤羊血。”这家西安人开的锅盔店，我是常客。二十多年前，我在西安市莲湖路生活过，知道这是西安人喜欢的吃法，而我也喜欢这样吃。 2025.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