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轻的时候在部队当了一名司务长,他清正廉洁、做事雷厉风行,很受人尊重。父亲酒量很差却生性豪爽,喝起酒来喜欢“充大头鬼”。他常常说酒风就是作风,有一次部门聚会,父亲为敬领导又“充大头鬼”,在饭局上喝多了几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没有多久就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做了一名教师,父亲痛改前非,指天发誓今生今世不再沾酒。
几十年风风雨雨,历尽沧桑的父亲,对酒忌讳莫深。父亲八十岁大寿那天,我气冲冲地送给父亲一部崭新的华为手机,好让老爸在屏幕里重温那激情燃烧的岁月。谁知道老爸不肯收下,说有台老人机够用了,别浪费钱。也许是盛情难却吧,父亲说:“看你一片孝心,那就送我二瓶酒吧。”
您老要喝酒?都八十岁的人了,还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逞什么能?我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显得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这个娃娃懂个啥,叫你买你就买嘛!”是的,父亲大人!我就到大商场买了两瓶二十年的“邹记福”,恭恭敬敬地给父亲送去。
父亲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放心不下,便嘱咐母亲盯住父亲,不准他碰酒瓶儿。父亲也好生奇怪,整天在地里劳作,完全没有想喝酒的样子。
一天,老战友浩九病倒在医院里,说时日无多要见我父亲一面。父亲闻讯后拿着我送他的两瓶酒去见他。医院里,浩九脸色苍白,旁边放着《鸵铃-送战友》的歌曲,歌声悠扬又有些悲壮。父亲见到浩九紧紧地握住了双手,顿时泪流满面,让那些略显伤感的歌声中带回到段投身军旅的岁月。
浩九家境贫寒却嗜酒如命,尤爱“邹记福”,每次喝完酒都要用舌头将酒碗舔三遍。父亲不好酒却爱“充大头鬼”的秉性,让这对臭味相投的战友成为生死之交。浩九大我父亲二岁,为人慷慨热情,又乐于助人,是连队里的好兄长、好大哥。浩九成人之美,把如花年华的表妹介绍给了我父亲,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父亲感激涕零,就送了浩九大哥一瓶老酒。浩九将那瓶酒装进行军壶里,时刻都带在身上当作宝贝供着。
未曾料到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浩九带领的一个班在战斗中陷入敌人重围,如果想突围就必须炸掉半山腰一座地堡,这是唯一逃生的隘口。由于火力掩护不足,几个战士冲上去都牺牲了。在紧要关头,浩九挺身而出,他匍匐前进,用尽平生手段悄悄摸到地堡旁边,突然“嗒嗒嗒”一阵机枪声响,一颗子弹击穿浩九身上的行军壶,子弹头拐了个弯击中了他的左侧大腿,顿时血流如注。浩九不慌不忙用手压住漏酒的行军壶,口里猛喝一口,将酒喷在受伤的大腿上,拿纱布侧紧,又“咕咚咕咚”猛喝了二口,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把点燃的炮药包掷进地堡,只听“轰隆”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浩九醒来时发现自己敞在了解放军医院里,原来是那壶酒救了他的命。因舍身炸调堡的英勇让他荣获二等功,他英雄的事迹一时传为佳话。立功后浩九又入党又提干,一路顺风顺水做团级干部,复员后到当地县公安局任副局长直到退休。
可惜浩九的二个孩子不够争气,没有好好读书早早岀去打工了。大儿子娶媳妇、进城买房子、彩礼等花光了他大半辈子积蓄。近年来浩九得了重病,医生说必须动手术才能根治。但手术费加上康复费用要近十万元,扣除医保外需自付几万元。这些对一生清贫的浩九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他想想自己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治个啥呀?但家人强烈要求给治,把他送到医院里动手术,但浩九死活不同意。他家人无计可施,于是想到了我父亲,请父亲来帮忙。
父亲见到浩九时二话不说,擦干眼泪后将酒瓶盖轻轻拧开,拿来二个酒碗满上,顿时一股陈年酒香飘逸开来。好酒呀,好酒!晶莹剔透的酒花让浩九双眼发光。“兄弟,干!”“要得,要得!”就像在当年部队时一样,父亲与浩九心头有一团火在燃烧。父亲破天荒戒酒了,一碗接着一碗,父亲终于不胜酒力,醉倒了二天二夜。当父亲醒来时,浩九的手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