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上张望

2008年的时候，每周五下午，我走山路回家。翻过一座山，经过一个无人居住的山谷，从步石桥上通过草河。

一路上虽是普通的乡野景色，如果肯留心，每个季节都有其妙处。冬天的时候天气干冷，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那些夜里被冻僵的砖红色的柞树叶子复苏过来，发出如同蚕食的沙沙声。春夏之交，路上一大丛一大丛马兰花开放，浅蓝色的花瓣好像是停留于叶端的一群蓝色蜻蜓，山坡上的野花连片开放，有红有黄。秋天的落叶松林诗意盎然，疏林落日如同一幅油画。

当然还有毫不诗意的另一面。泥土路上晴天尘土飞扬，雨天烂泥缠足，烈日底下常有雍容晒鳞的大蛇，雪天苦寒冻到脸鼻麻木……

走在路上的时候，一直盼望能有个人出现，可以陪我走过这一段寂静的山路。然而，人们只在起点和终点出现。绝大多数时候，山谷里只有一个人。

沿着一道陡坡爬上山岗，风变硬了。爬上一棵并不粗大的柞树，在不高的半空中的树枝上坐一会儿，向远处张望。变换了一点角度，眼前的世界就有一点不一样：远处的山变得更加清晰，脚下的山路却显得有一点陌生了。阳光绕过远方的高山、松林，透过手掌般密密层层的柞树叶子晃到了眼睛，叶片中间有一只白色的蝴蝶短暂停留又被风吹走。风让满山遍野的树发出海的声响。

在树上的时候，想起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这是一个奇异迷人的故事，主角坚持在树上生活的狂热理想，经历了许多奇遇。那时我只知道生活中没有奇遇，还没想过要自己去创造一些奇遇。坐了一会儿，我从树上下来，继续沿着山路走下去了。

我现在每天走着自己的路，路边也有不少树，但更多的还是人。在进入拥挤的人群、或者挤在高峰时公交车里的当口，真希望是孤身一人。而且我也不能自顾自爬到树上去，那也太惊世骇俗。所以只好偶尔提醒自己，换个角度看看，多往远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