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旧时光

梅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缠缠绵绵无休无止。砖缝里的青苔得了滋润，疯长起来，像给灰扑扑的砖墙绣上绿边。张婶晾晒的梅干菜，在竹匾里蜷缩成皱巴巴的模样，好似蔫了的老烟叶，静静地散发着岁月的味道。潮湿的空气里，连时光都慢了脚步。

等到雨势稍歇，李大爷总爱蹲在门槛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灰簌簌掉落，不经意间掉进解放鞋里，烫出几个小小的灰点子，他却浑然不觉，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青烟袅袅中，日子仿佛凝固成了一幅泛黄的老照片。

当放学铃声一响，这幅静谧的画面便骤然鲜活。四合院就热闹起来。我们这些孩子，书包一扔，便在院子里撒起欢儿。有的蹲在墙根，兴致勃勃地逗弄蚂蚁搬家；有的在老槐树下，用粉笔画出方格，蹦蹦跳跳地玩跳房子，扬起的灰尘里，满是我们的欢闹声。女孩们则围坐成圈，把捡来的花瓣串成手链，清脆的笑声此起彼伏，惊飞了墙根下偷吃剩饭的麻雀。

玩累了，王奶奶总是笑着探过藤篮，里面躺着热乎乎的烤红薯，香气四溢，把她眼角的笑纹都熏弯了。“又长高啦，快赶上门框喽！”她慈祥的话语，像春风般温暖。这带着炭火香的甜蜜，总能瞬间填满疯玩后的饥肠辘辘。

暮色漫过屋檐时，天井里挤满了人。八仙桌上，拍黄瓜、凉拌茄子冒着香气，爸爸的啤酒瓶碰响三叔的玻璃杯，“叮当”一声，清脆悦耳。我们举着玻璃汽水凑过去，跟着碰杯，那清越的脆响，坠进童年摇晃的玻璃瓶里。碰杯声里，飘着饭菜香，也飘着四合院特有的烟火温情。

夜深后，夜雨又开始敲打着青瓦，滴滴答答，像外婆纳鞋底的针线，细细密密，没完没了。四合院枕着雨的呢喃，坠入悠长的梦境。清晨，推开斑驳的木门，潮湿的雾气裹挟着隔壁馄饨摊的香气扑面而来。石板路上，还留着我们昨日追逐时踩出的浅浅水洼，倒映着四合院的旧时光，也倒映着再也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