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香里的端午

端午的脚步，总是踩着粽叶的清香悄然而至。记忆深处，母亲与端午的画面，像一幅晕染着烟火气的水墨画，在岁月里徐徐铺展。

母亲总将五月初五的仪式感，细细揉进粽叶的青脉络里。那些新采的箬叶在木盆中舒展腰肢，清水浸泡后愈发鲜翠欲滴。白得惊心的糯米，恰似她鬓角新添的霜雪，无声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陶罐吞吐白雾时，红枣的甜香在沸水中浮沉。我守在灶台边，看火苗舔舐陶罐的轻响，与柴火噼啪声交织成曲，每一声都叩击着童年的心扉。小时候踮脚偷吃糯米的顽皮，蒸笼掀开时白雾漫过脸颊的温热，都在这熟悉的香气里渐渐清晰。

母亲包粽子时总念叨：“要裹得紧实些，米粒才不会走散。”她布满老茧的手灵巧翻飞，粽叶折成漏斗，舀入糯米，嵌入红枣，再覆上一层雪白。棉线缠绕的动作虽不如从前利落，却依然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我忽然明白，她裹进粽叶里的，是怕被时光冲散的牵挂，是藏在褶皱里的细密疼爱。

剥开热气腾腾的粽子，糯米香混着草木气息漫过舌尖。软糯裹着红枣的甜，像母亲年轻时哼的童谣，在齿间一圈圈化开。咽下的每一口，都缠着她佝偻岁月的弧度，那些被时光压弯的脊梁，曾为我撑起整片晴空。

这些年漂泊异乡，大多数的端午都在写字楼的格子间度过。对着手机里母亲发来的包粽视频，看她缠绕棉线时微微颤抖的指尖，听她笑着说“等过年给你包一车”，窗外的雨丝混着便利店速冻粽子的寡淡，将乡愁拉得绵长。

当写字楼又飘进艾草的气息时，我攥着车票转身——原来跨越千里，不过是从视频里的模糊身影，走向灶台前真实的烟火。白雾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母亲鬓角的霜纹，恍惚间，母亲数粽子的身影已穿透朦胧。竹篮在她膝头轻轻摇晃，布满皱纹的手指点过粽尖：“一个、两个、三个…...”浑浊的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像是在清点这些年没能寄到我手中的牵挂。

灶火映着母亲斑白的鬓角，她转头唤我：“快尝尝，红枣放得多。”粽叶剥开的瞬间，记忆与现实轰然重叠。原来无论走得多远，舌尖的记忆永远认得回家的路，而母亲的爱，早已酿成血脉里的蜜，在每个思念翻涌的夜晚，温柔地包裹着游子的心。

暮色渐浓，我站在老院门口与母亲告别。月光漫过青石板，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轮曾丈量过无数异乡夜晚的月亮，此刻正温柔地笼罩着故乡，把母亲的牵挂与我的眷恋，悄然系在这跨越山海的清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