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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晓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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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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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霞伴日常

暮色漫过青瓦檐角时,我刚喝完茶,正收拾茶具。风撞开院门,捎来巷尾老槐树的清苦气,忽觉后颈一暖——原是夕阳熔化的铜浆,被风锻成金箔,就这么贴着汗湿的衣领烙下斑驳光影。袖口磨破的布丝蹭着腕骨,凉意裹着街市的铁锈味簌簌坠落,混着五金店门口泼出的冷却液,将方才听人争抢订单的喧嚷,也一并裹挟着,渗进了石板缝里。

巷口酒楼的碰杯声撞破暮色,我缩回扶正电动自行车的手。翌晨扫院,见墙根螺丝钉旁蜷着半朵茉莉——定是卖花姑娘三轮车上颠落的。拾起时,晨露正从锈蚀钉头滚落,砸在“钢材批发”的广告单上,墨印张狂的“业界龙头”四字,顷刻洇成团混沌的灰。

索性倚着柴堆看霞。墙角野月季又抽新枝,韧茎顶着碗大的花,在风里晃成倔强的弧度——前夜暴雨砸塌了半边花架,我赤膊抡锤重钉木桩,木刺扎进掌心也没松劲。此刻霞光淌过花瓣,忽觉它像我剃短的鬓角:生来带刺的,何止是花?

拖了旧轮胎当凳,铝壶沏的浓茶在搪瓷缸里翻腾。翻开发黄的《水浒传》,书脊裂痕里还夹着机油指印。指尖捻过“快意恩仇”四字时,夕光忽然一颤——原是槐枝勾住了夕阳,摇落的银斑正坠入茶汤。未饮,喉头已滚过凛冽寒芒。

工友总笑我活得太钝。可名声不过是巷口修车老赵一句“小子手稳”,淡如铁砧上的火星;利益更似淬火的刀,何必为碎银折了脊梁?晨起修整被风吹歪的葡萄架,露水砸进后颈激得人一凛;午间摊开机械手册晒太阳,油墨混着旧纸味钻进鼻腔;煮碗排骨面敲进两颗荷包蛋,油星浮在汤上,热气熏软了眉间皱痕。

黄昏看张李二爷斗棋,他们为“马别腿”争得拍案,忽又递烟言和。烟圈散尽时,李爷啐道:“建材城老周又扣运费了。”张爷摩挲着棋子冷笑:“找他练练?”我低头打磨生锈的扳手,砂纸擦过棱角迸出金红火花——有些锈,得蹭亮了才顺手。

放学的孩童举着风车跑来,指我院里歪斜的葡萄架:“叔叔能修我的飞机么?”蹲身拧紧螺旋桨轴,看他们举着飞机呼啸跑远,夕照把塑料机翼染成淬火般的金红。这般日子,何需攀附逢迎?衣褶渗着松油味,掌纹嵌着铁锈末,墙根螺丝钉旁躺着未扫净的茉莉瓣——原来所谓心安,不过是尘嚣弥漫处,守住骨子里那截宁折不弯的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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