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湖，越窑遗绪（二首）

1.上林湖

青瓷的骨骸，蛰伏在湖岸

釉色幽邃的，是上林湖

悠悠晃荡的水波

将秘色的秘密，一次次推向岸边

我俯身拾起一片冰裂的记忆

指纹与匠人的指纹，在釉下重叠

瓦窑头渡口的风，穿过唐宋的桅杆

把瓷土永恒的祷告

吹成一场千年的釉灰

湖面像一道未封口的窑

碎瓷的沉默，比王朝的谶语更沉

我的掌心贴紧这片钝化的锐角——

触到的不是死亡，而是

涅槃的胎土

上林湖，这越窑的母体

用波涛清洗着文明的碎片

季风掠过时间的裂缝

我用体温焐热一道，即将

消散的窑火

当暮色浸透湖山

所有流逝的都将重新凝聚

雨滴落回古越的云端

陶土在龙窑里重新弯曲

而我掌中的瓷片，正逆流而上

重返那只注满春茶的

秘色盏的，中心

2.越窑

我摸到一片青瓷的骨

釉面，裂着细瓷的时间

比蛛网更慢地蔓延

秘色不是形容词

是雨浸过古越的土，在窑火里蜷成

半透明的沉默；像宋人茶盏里

未凉的雾，像窑工指间

漏过的纪年，都凝在这薄瓷上

比帝王的年号更轻，比一句民谣更长

博物馆的光落下来，和当年的雨一样凉

我盯着盏底蜷曲的指纹——

是谁的手，曾擦过刚出窑的釉？是谁把茶

注进去，让秘色里

浮起一点人间的暖色

映出一角晴天

现在只剩碎片，在玻璃后呼吸

把千年的窑火酿成

指尖一碰就凉的记忆

所有的火都会熄，所有的手指都会离开

只有青瓷记得，雨是怎样落进土

土是怎样烧成瓷，瓷又是怎样

把时间，藏进

一道细裂的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