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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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省作协会员:黄艺华(黄牛)
公公的菜地就在村东头，那里原来是一片空地。邻居们为了图个方便，有的人随便在那儿倒垃圾，又脏又臭。勤劳的公公见了，觉得那是种菜的好地方，离家又近，土地又肥沃。于是公公拿来锄头、畚箕，一天又一天地把它平整，然后种下菜苗。 公公每天浇水，有时也给它锄草、除虫、施肥，忙碌不已，却见他其乐无穷。由于他老人家料理勤快细心，各种蔬菜长势很好。瞧，有芥菜、花菜、苞菜、白菜、香菜……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每当清晨，你会听到小鸟在菜园里啁啾婉啭，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菜园里，菜叶上晶莹的露水闪闪发亮，一棵棵芥菜、白菜……精神抖擞，一根根瓜叶梢、豆叶梢蓬勃向上，力争上游。徜徉于菜园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住县城，距离老家不远。无论工作怎样繁忙，每周末都会回老家一趟，给公公婆婆生活费，买些他们爱吃的东西，去看望两位老人家。公公见我们回来，喜不自禁，挎着菜篮子去菜园里摘菜。不一会儿工夫拎回满满一竹篮蔬菜，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便知他心里十分兴奋和满足。吃着自己种的菜，自给自足，经济又实惠，新鲜又卫生。食之味甘，嗅之清香，可谓沁人心脾。 由于公公精心管理，加上自己是农民出身，具备耕作各种农作物的经验。瞧，菜园里一棵棵小小的菜秧，密密匝匝挤在一堆，黄瓜的秧苗长得更加壮实，两片小叶胖乎乎的招人喜欢。一场春风，一场春雨过后，菜畦里便泛出一汪翠绿。
菜园的面积虽然不大，但由于公公精心料理，加上闽南地区温暖湿润的天气，各种瓜菜的叶子，油嫩油嫩的，显得娇艳妩媚、郁郁葱葱、人见人爱。阳光下，它们都高昂着头，腰板挺得直直的，就像一队队士兵站在那儿，等待着首长检阅。 公公对孩子们说:“你们喜欢吃什么蔬菜自个儿去摘，都是绿色健康的菜。”他朴实大方，有时还送给邻居一些。看着人家乐意分享他的劳动果实，他喜不自禁，更加乐此不疲。
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婆婆突然病倒，全家人心急火燎。赶紧送她到漳州医院治疗。孩子们轮流服侍，大家忙得团团转。当年我任教毕业班，又负责学校作文兴趣小组的辅导工作，准备迎接市级的作文竞赛。不能经常请假，只能用每个周末时间去漳州看望婆婆。公公见大家工作如此繁忙，就自己要求住在医院里陪护和照顾婆婆。医院陪护的日子真的特别地煎熬，当时婆婆已不能自理，照顾病人的生活起居，更是劳累，但公公却精心照顾，陪在她的身旁，让她感受到家人陪伴的温暖。在大家的精心照顾下，婆婆的身体有些好转，就出院了。 当他回到村子里，先把婆婆安顿好，然后就去看看菜园，菜园里的蔬菜渐渐枯黄了，不见昔日的绿意，荒草丛生，多么可惜呀！但为了照顾婆婆，他放弃了自己辛苦耕耘的菜园，全心全意陪伴在自己心爱的妻子身边。
少来夫妻老来伴。公公对婆婆的关心和体贴照顾令人感动，好几次，我被感动得泪眼朦胧。许多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煮婆婆爱吃的、喂饭、喂药……吃喝拉撒，无微不至！婆婆爱干净，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他抱着婆婆下床大便，他用双手撑着婆婆的胳膊，便完后，帮她擦干净，再把她抱上床，那一次，我真的被感动哭了。他尽心尽力陪伴在她的身旁，自己也已是70多岁的老人了，为服侍老伴劳累得心身疲惫不堪，面容憔悴。还好孩子们也都十分孝顺，轮流帮忙。 从公公对婆婆的精心照顾，我真正体会到“少来夫妻老来伴”这句话的真谛。他用自己最朴素的行为诠释了什么才是真爱；什么才是夫妻之间最深厚感情！他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不会用优美的语言来表达对老伴的爱意，却是最真挚、最感人肺腑的！相爱、相伴、相守！恩爱、信任、知心、和睦！这些美丽的词汇无法从他口里表达出来，但他的行为、举止却把同甘共苦、相濡以沬、相敬如宾、不离不弃体现得淋漓尽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老夫老妻恩爱的模样像烙印一样，印进孩子们的心里，令人为之而动容。
公公是一个勤劳、朴实、善良的农民，待人真诚，左右邻舍人见人夸。年轻时，为了养育五个子女，总是挑最重的活儿来干，起早摸黑，不分昼夜，以挣多点钱来养家糊口。婆婆年轻时就身体不好，很少下田干农活，家庭的重担几乎全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但为了孩子们，他默默无闻，任劳任怨，把挣来的钱全交给婆婆去安排，几乎没有留零用钱。平日里，他省吃俭用，穿着十分朴素简单，每次买给他的新衣服都舍不穿。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却有一颗善于关心人和体贴人的美好心灵。 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我突然头晕呕吐，他见了就默默地去店里买了“行军散”让我吃下，然后说“大夏天，天气热，中午要好好在学校休息。”我点了点头，由衷地感激，令我终生难忘！
婆婆走了后，我们要求他到县城来，和我们一起生活，房子也大，三房一厅、二卫，够用的，这样照顾他也方便，又不会让他太孤单。但他不乐意，他说自己能好好照顾自己，再说村子里还有几个孩子，他们会常来看望他的。我理解他的心情，因为他深深地眷恋着故乡，深深地爱着那片生养自己的土地；离不开一起生活几十年的乡亲们；离不开他辛勤耕耘的心爱的菜园。过了不久，在他的辛苦努力下，那片菜园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每个周末回去看他，他又笑脸盈盈地捧着各种蔬菜送给我们带回县城！
岁月匆匆，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公公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老人家再也没有力气去关顾他那心爱的菜园了，菜园彻底地荒废了。菜地荒芜一片，夹杂着沧桑的沉寂和无尽的孤寂。 记得2018年7月的一天，我正在日本富士山旅游，突然接到老公的电话说:“老父亲走了。”我根本不相信！怎么可能？四天前我们才回去看他，还买了他最爱吃的五香和卤面给他吃，好好的，又没生病，怎么会突然走了？原来是血压高，脑溢血走了。听到这个噩耗我失声恸哭、悲痛欲绝。无论如何我一定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于是跟导游说:“我必须回去。”导游说:“家里还有人吗？”“有，老人家五个子女和许多孙子都在村子里。”“那你就不用回去了。”“不行，我一定要回去见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不然，我会一辈子都过意不去的！”“那回去的所有费用你要自己买单。”“我知道，没事，只要我明天能赶回去就好！”于是第二天，天刚亮我从富士山包车到东京机场(自己办通行证)飞往福州(因为当时买不到飞往厦门机场的票)，又乘动车回漳州，再打的士回老家，几经周折终于在晚上近11点时赶到了。望着公公的灵位，我泪如泉涌，悲痛的心情无法用语言表达，只留下无尽的思念…… 光阴如梭，公公已走了7年了，回老家偶尔我会去菜园里走一走，逛一逛，看着长满的杂草在微风中轻轻拂过，暗绿的色彩，渗出阵阵清新的气息和着泥土的芳香，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老人家虽然走了，但菜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留下了他深深的足迹；泥土里还渗透着他昔日劳动中的辛勤汗水。他的勤劳淳朴、真诚无私、宽厚仁慈的高贵品格，永远激励着子孙后代怎样做人、怎样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