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这个冬天不太冷》

愿这个冬天不太冷

我居住的小区距离单位很近，就隔着一条马路，所以我总是掐着时间点去点卯。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清晨醒来且也不想赖在炕上拨弄手机，便决定去对面的山体公园走一走。我急匆匆地穿衣洗漱后悠哉悠哉地出了门。小区的门禁与电梯有一条狭长的过道，不知道是谁大清早的打开了门禁，一出电梯，就有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直钻脖颈，对于一名患有哮喘的人，这是极容易诱发的因素之一。我赶紧裹了裹原本就臃肿的衣裳，一头扎进了凛冽的风中。

空气中的寒意随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像密密麻麻的的银针窜着你裸露的面门，随着缠绕周身，直抵最柔软的心里。当冷穿透心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属于陕北的冬天悄然降临。在四季分明的这方天地，这座小城里，时令是一位刚巴硬正的陕北汉子，说一就是一，吐口唾沫就是钉，从来不含糊马虎，从来不矫揉造作，该暖和的时候那就一夜春风，该寒冷的时候那就滴水成冰。

我是个懒散的人，正好用恶劣的天气当了借口，便打消了去山体公园锻炼的想法，踏着凌乱的脚步走进了温暖的办公室。孩子不在身边，我成了自由的人。活动的轨迹大概就是家-办公室-饭堂，人过了中年，生活竟然变得简单甚至机械般的重复，如一潭幽静的湖水，即使扔进去几颗石子儿也溅不起丝毫涟漪。这种毫无生机的日子安稳、无趣、但能让人静下心来读书和思考。像我们这个年岁的人，已经没有什么蛰伏和志在千里了，它就像一种生产线制作出的一种模具毫无魂灵，抑或是藏在角落里的风筝，只有牵引线还在蠢蠢欲动。人得认命，这就是几十年一路走来的所思所想和所悟所得。

我坐在办公桌前，凝视着赤条条孤零零的行道树和送孩子上学蠕动的车辆，在这个冬日的清早，小城在睡眼惺忪中迎来了烟火气息弥散的一天。冬天有了冬天的模样和颜色，小城也有了小城的模样和色彩，它们在各自的脉络里撕扯交融，又在彼此的世界里演绎着热烈与冷峻的故事。我仿佛就像一个旁观者，置身事外，静静地横眉冷对却又心事重重。

又到了年底，是不是该总结什么了？想一想似乎一切都在重复昨天甚至去年，没有丝毫改观。唯一能拿出来晒一晒的大概就是又长了一岁，鬓角儿的白发多了一些儿，脸上的黑斑稠了一点儿，体重略微重了一点儿，血压血脂倒是平稳，工作忙了许多，身边的朋友少了些许。朋友圈里，原来无话不谈的人渐渐少了消息甚至没有了音讯，或许已经删除了。人与人总是在不闻不问的日子里慢慢告别，想了很久，也突然明白，成年人的友谊都是静静退场，时光虽然很好，但我觉得可能相互不再需要了。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或在职场上下求索，或在生意场左右逢源，或在日常柴米油盐酱醋茶中苦苦支撑。一年到头了，不是还有从头开始吗？

上个月和老朋友喝茶聊天，他们一致认为我的心态不好，在闲暇打扑克和喝酒玩游戏时总不擅于逆风翻盘，这几年越来越好了。我坦然一笑，这几天还在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焦虑，这或许这就是性格使然。就像我对收入支出看得重要一样，因为我经历过绝对的贫穷，我因为贫穷而自卑、内心脆弱、身心俱疲且衍生出近乎于暴戾的自尊心。我能完全理解好友张景过日子的精打细算，他和我一样都是穷苦出身。

前几天，在村里人的协助下，拦了半辈子羊的父亲终于卖掉了羊，也受制于父亲近乎残废的腿，他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因为卖羊，我曾给父亲做了很多次工作，甚至发过火，我原来用恳求，后来用火气来表达我对他拦羊决绝的态度。尽快羊卖了后，父亲好几天难过、后悔、埋怨母亲、甚至又有买羊的打算，但终究还是屈服在自己不堪重负的身体上了。我自认为我不是一个孝顺的人，对父母抱有极大的愧疚。我经常把孝敬挂在嘴边，却做得就像风中的沙砾一样轻飘飘的。这两年我总想回老家，却又极不情愿地回忆父母经历过的苦难，因为一说起他们的辛酸，我的心里充满了内疚。

昨天下午，我迎着清冷的风，一个人在胜利山顶眺望远方。初冬的远山就像沿着灰色的脉络一直延伸到了天际，一股萧杀气息填满了随处可见的沟壑，叫不上名字的树丛和正在整治的河槽都染上了丝丝缕缕的衰败之气，就像一个垂暮的男人，哀叹年华流逝，徒增了无可奈何。我瞅着连绵起伏千沟万壑的群山，思绪竟也渐渐平静。我再想无论风吹雨打，山还是那座山，而我们在风雨之后是颓废还是愈发坚强？《平凡的世界》说：“命运往往如此，有的人事事不顺，有的人一顺百顺，不同处境的人，又很难理解别人的苦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本难念的经，人生是不可预测的，没有永恒的痛楚，也没有永恒的幸福。生活就像流水一般，有时那么平展，有时又那么曲折。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了不起的人，都要在自己的一生当中，经受许许多多的磨难。”。可一些人所谓的最低谷也是我们这样出身的人奋斗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明天就是寒衣节了，街上摊位兜售着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祭奠用品，上坟送寒衣在这座小城是近乎虔诚的大事儿。活着的人用这种方式缅怀亡灵，也安慰自己。愿逝去的人安息，活着的人更好地活着。

愿这个冬天不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