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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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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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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城闲情六记

梅雨静思

梅雨来时,舟山群岛便浸在一种微茫的湿意里。海雾与雨丝交织,如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来,远处的岛屿被晕染成水墨丹青,近处海浪裹着潮湿的气息漫上岸,仿佛整个群岛都陷入了绵长的梦境。

我独坐书房窗前,看雨脚如麻,不疾不徐,打在樟树树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此时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与雨声交织,恍然间竟分不清是窗外的雨在落,还是书中的墨香在流淌。翻看《瓦尔登湖》,梭罗在书中写道:“我到林中生活,因为我希望谨慎地生活。” 此刻,我于这梅雨笼罩的群岛上,似乎读懂了这份对宁静的执着。

弘一法师驻锡普陀山时,每逢雨季便闭门抄经,曾对弟子言:“闹中取静,不如静中取静。”岛城的梅雨,恰给了人这般机缘。水珠顺着樟树叶缓缓坠落,滴答声里,思绪早已随波飘向海天尽头,在静谧中沉淀出生命的本真。

盘菩提子

窗外雨声淅沥,偶有风来。我独坐案前,右手执书,左手盘着菩提子,一粒一粒地捻过去,随书里情节同频。指尖轻捻,菩提子碰撞发出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我有两串菩提子,皆盘了二十余年。初得时果核粒子粗糙,如今却已圆润如玉,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岁月凝就的琥珀。我有不少手串,但唯独最喜欢无患子做的菩提子,它们没有其他手串颗粒那样相同大小,整齐如一;而菩提子每颗形状不一,在手指间滑动,就如红尘中各类大小杂事,没有过不去的事。

古人云:“万物静观皆自得。”盘菩提子,看似是动,实则愈动愈静。指间摩挲,心思却渐渐沉淀,杂念如尘,一粒一粒被拂去。想起一则公案,有僧问赵州和尚:“如何是道?”赵州答:“吃茶去。”看似平常,却暗藏机锋。盘菩提子,亦是如此,不必刻意求静,只在指间流转处,自有禅意。

雨仍在下,窗外的世界湿漉漉的,而书房里,只有指间菩提子的轻响,和书页偶尔的翻动声。动中得静,原是人生至味。

养石偶记

书房窗外,原有一只青瓷浅盆,本是预备作盆景的。早年间植过小菖蒲,栽过文竹,皆因我疏于照料,渐渐枯槁。盆中有块火山石,嶙峋如枯山,原是为盆景打底的配角,却在植物凋零后,我突发奇想,何不来个“养石”。

清洗好青瓷浅盆和火山石后,把石头放入盆中,添加清水,就开始了“养石”。起初,每周换一次清水,水漫过石面,石头依旧土黄色,看起来很有禅意。如此过了大半年,某日清晨,忽见石隙间迸出几点青痕,像谁不小心滴落的颜料。它们怯生生地试探着,在雨水浸润下慢慢晕染开来。如今再看,整座 “石山” 已裹满绒绒的苔藓,比从前鲜活的盆景更有野趣。

苔藓是耐得住寂寞的,王维曾有诗云:“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古人观苔,能坐半日,我今养苔,竟在不经意间。此后每添清水,便多一分留意,苔石吸饱了水汽,绿得愈发鲜亮。

想起郑板桥笔下 “千磨万击还坚劲”,这沉默的火山石不也如此?看似沉寂的日子里,它悄然接纳每一滴雨水,在无人注视的角落积蓄力量,如今竟成了活物,在晨光里泛着湿润的生机。有些坚持无需喧哗,当耐心与时间达成默契,荒芜自会生长出春天。

新城散步

新城最宜夜行。白日的喧嚣褪尽后,街巷便显露出另一种韵致。

一到夜晚,舟山新城便褪去白日的喧嚣,显露出最宜漫步的模样。道旁栽的是樟树,在路灯下投出斑驳的影。树影间漏下的光点,恰似谁撒了一把碎银子。海风时来时往,带着咸鲜的润,比白昼时温和许多。

我常沿港岛路向南,过三两处红绿灯,便可到海边的海湾公园。园中绿植很多,秋来红叶满枝。从海湾公园到樱花公园沿海的一段最妙。栏杆外是滩涂,潮水退尽后露出黝黑的泥,月光下泛着釉色。远处渔火明灭,与天上的星星混作一处。有夜航的轮船缓缓移动,灯光铺在水面上,像熔化的金箔。此情此景,总让我想起丰子恺那幅《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的寂寥与旷远,虽无新月,却有同样的清旷。

闲情时,我喜欢静,也喜欢动,其实静与动从不是对立的,就像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所说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行走间每一步都是新的风景,每一刻都能感受生命的跃动。脚步丈量着新城的街巷,也丈量着内心对鲜活与宁静的双重热爱。

海边吹风

能在海边散步的时候,吹吹海风,是我们沿海城市的殊遇,尤其我们岛城,随时都可以吹到海风,也算一种幸福。

每周我习惯徒步一两次去上班,早上从海洲华府出发,沿港岛路,经港岛大桥、茶山大桥,达到浙江海洋大学,一路几乎是在海面上行走着,微微咸涩的海风便迎面扑来,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不由分说地裹住全身,一般人会感觉黏黏的,我却感觉海风中挟带的水汽,正在滋润我的皮肤。

傍晚时分,新城临海的那段步道。天色将暗未暗,海风最是清爽,迎面扑来时,总带着几分莽撞,却又透着体贴——它不急不缓地掀动衣角,钻进领口,把白日里积攒的燥热与烦闷,一丝一缕地抽走。

此时想起《菜根谭》里的话:“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海风之于人,何尝不是如此?它不问来由,不分亲疏,只管迎面吹拂,带走该带走的,留下该留下的。

喝茶养杯

散步归来,脚步总会不自觉地拐向熟悉的茶室。新城茶室多隐在街巷转角,或藏于高楼一隅,茶室串起不同的人生故事,也串联起志趣相投好友的情谊。

在岛城临城这一片地方,我常去熟悉的茶室喝茶。林姐的茶室在商场的顶楼,茶室楼层不高,但按青砖小院装饰,竹帘半卷。她给我备了白瓷杯,说是与我性子相合,喜欢干净,喜欢简单,在茶室里能十几年喝下来,老板懂茶客的脾性很关键,林姐应该是懂我的。

九哥的茶室,不能算真正的茶室,他是开珠宝加工店铺的,在店铺后面摆了大板桌,朋友就围在这里喝茶,谈笑声与水沸声交织,朋友间的谈笑声与水沸声交织。有人分享新闻,有人说起旅途奇遇,茶过三巡,连平日藏在心底的困惑,都化作氤氲热气飘散开来。在这里围炉煮茶,就像苏轼与友人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 的雅趣,喝茶时的闲适,最能照见真心。

在阿建的茶室,我夫妻俩有一对专门的茶杯,是陶制的,直筒型,小小的,至少养十来年了,我最喜欢这杯子,“壶要养,杯也要养。养的不只是器物,更是人心。”这话倒与《茶经》里“器为茶之父”暗合。此对茶杯,也常常让我想起《道德经》中的“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茶杯如此,人心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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