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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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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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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步沙上的脚印

凌晨四点半,普陀山还在沉睡中。我踩着露水从民宿出来,柏油路两侧的香樟树影幢幢,路边寺院里传出轻叩的木鱼声和僧人的早课声,让普陀山的清晨显得更宁静。在普陀山早起是我的习惯,到处逛逛也是我的习惯,不一定是去看什么,也许是有什么看什么。转过几道弯道,潮水声更加近了,是千步沙到了,那就去看看沙滩吧!

晨曦初露,天际处的鱼肚白渐渐褪去,海面上开始有了微光,远处洛迦山从雾中显露出轮廓,越看越像一尊卧在水中的佛。前方的潮水刚刚退去,潮水与沙滩交界处形成一道细细的白线,仿佛是潮水在轻轻抚摸着沙滩。我沿着沙滩往前走,此时的沙滩是沉寂的,泛着银光,像被月光熨平的素笺。我是穿着鞋踩在细软的沙粒上,但仍能感受到那种带着倔强的韧劲,每一步都要陷下去一些,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鞋窝,后又被沙里渗出的海水填满。我有些诧异,普陀山最宽阔的千步沙,此刻竟不见一个脚印?

我回头看,昨天没被潮水涨到的沙滩,到处都是小小的梅花印,还有一些沉稳而宽大的脚印。我猜测,这些小脚印是儿童昨晚留下的,大脚印是父母留下的。小脚印显得零乱而活泼,是不知疲倦地玩耍,装着最简单的快乐;母亲的脚印跟在后面,沉稳而宽大,将孩子的小脚印轻轻包裹在中间,像一双温柔的手,护着那点稚嫩的生机。我还沉浸在想象昨晚孩子们的场景中,忽然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转头看见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穿着明黄色的拖鞋,由母亲牵着往沙滩前面走。孩子的脚很小,踩在沙上留下小小的梅花印,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却又透着一股子好奇和雀跃。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海面被照得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金,沙滩迎来热闹的时刻,各类足迹渐渐丰富起来。我走到荫凉处停下来,寻了一块礁石,干脆坐了上去,静静看着沙滩上的人来人往,欣赏各类脚印。朝圣者的脚印络绎不绝,深深浅浅,朝着法雨禅寺的方向延展。有边走边玩的儿童;有轻盈缠绵的情侣;有步伐坚定的青年人;有步态沉重的中年人;有沧桑虔诚的老人。

我看见一对年轻人的脚印,并排而行,步伐一致,深陷却轻盈。他们手牵着手在沙滩上漫步,他们的脚印并排着,时而靠近,时而分开,像一首缠绵的诗。女子弯腰拾起一枚贝壳,在掌心摩挲;男子驻足等待,潮水漫过他的脚踝,又悄然退去。这两行脚印诉说着此刻的完美,不需要远方,不需要承诺,曾经沙滩上的每一步都是确凿的拥有。

在我的视野中,我寻得了好几位青年男子,大部分都是跟伴侣牵着小孩子前行的,步伐坚定,快速的给后面留下像轨道一样的足迹。也还有独自在沙滩上漫步的,步履中带着些许疲惫,却似乎又充满了期待的,我仔细观察他们的足迹,毫无规律可言。我想起自己青年时,也曾孤独的在沙滩上漫步,那时的脚印里满是不羁的张扬。而现在,脚步慢了下来,开始懂得欣赏沙滩上的每一粒沙,每一朵浪花,每一个匆脚印。

太阳有些烈,沙滩被晒得烫。我起身继续往前走,脚印开始变得有些沉重,这就该是个中年人的足迹吧——,时走时停。也许此时人生正在十字路口徘徊,也许此时正承受着某种重压。这些脚印不像朝圣者那样目标明确,也不似恋人那般轻盈甜蜜,它们充满了犹豫与思虑。我在不远处看见一位跟我差不多同龄的中年,面海而立,良久不动,任由潮水拍打脚踝。忽然,他弯腰掬起一捧海水,洗了把脸,然后转身,踏上来时的路。那离去的脚印,似乎比来时坚定了许多。或许,是大海给了他答案。

夕阳西下时,我从外面走了一整天,又重新回到了千步沙,潮水开始收复失地。看着一道道白浪涌上沙滩,温柔而坚定地抚平所有的印记。孩童的欢快、恋人的甜蜜、朝圣者的虔诚、迷途者的彷徨,都被这永恒的节律收纳。此时,我看到一位老人拄着拐杖在沙滩上缓慢地往回走着,我走过去和他打招呼,老人告诉我,他每年都会来普陀山,来千步沙走一走。“年轻时来,觉得这沙滩真长,怎么走也走不完;老了再来,才发现这沙滩其实很短,一眨眼就走到头了。”老人笑着说,“你看这些脚印,年轻时踩得深,以为能留下什么;老了才知道,再深的脚印,也会被潮水带走。重要的不是留下多少痕迹,而是你有没有认真地走过每一步。”

霞光褪尽,海浪声依旧,如亘古的梵唱。我忽然明白,脚印是神奇的,那些曾经深刻的足迹,在潮水过后了无痕迹;但我知道,它们确实存在过,并在某个生命的时空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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