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海洲华府”小区里,我不仅关注小区里的绿化,也关心小区里的鸟事,尤其偏爱如交响乐的鸟鸣声。
记得十几年前刚搬来的时候,小区的绿化品质便让我惊喜,整个小区宛如一个植物园,绿化树木花草不下百余种,主干道两旁的樟树就有小水桶一般粗,枝叶已十分茂盛,夏日里能投下斑驳的阴凉。那会儿我喜欢晨跑,总能看见几只麻雀在草地上蹦跳,或是几只不知名的黑色的鸟歪着头在花坛边啄食。鸟叫声也简单,多是短促的"啾啾"声,偶尔夹杂几声"咕咕",像一种或两种乐器在和音。最妙的是夏夜,晚上听着小河边的蛙声入眠,清晨听着稀疏的鸟啼声起床。
光阴荏苒,樟树现已长成合抱的大树,树冠亭亭如盖,枝干虬龙般交错着,撑开浓得化不开的绿云。而那些起初零星的鸟声,也渐渐繁衍成了一支热闹的管弦乐队音乐会,终日不歇的。清晨那一场最为盛大,像交响乐的序曲。那是种短促、清亮的“唧唧”声,此起彼伏,仿佛乐手们在调试琴弦,检查簧片。午后的乐声便慵懒了,多是些细碎的、梦呓般的嘀咕,像乐手们在假寐间歇的偶然拨弦。到了黄昏,乐声又转为悠扬,像是总结一日悲欢的挽歌,那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在暮色里融化,带走一天的疲劳,心里便生出几分宁静和安详。
两旁的樟树长得太密,枝叶在空中相接,形成一条长长的绿色拱廊,此处也是各类鸟最集中,渐渐地发现在路面上绽开一朵小小的、抽象的“白花”,有些地方还特别密集,这就是让人尴尬的“鸟屎”。起初,大家有不少怨言,好好走路,一不小心就中了彩头,总是不快。后来,我到宁波大学办事,发现他们也有这么一条路,师生们调侃是"天使之路",我感觉很有幽默感,就把这个叫法带到了小区,这话一传开,倒让原本尴尬的场景多了几分趣味。
后来,走"天使之路",成了一门小小的学问,一种无伤大雅的冒险。有些大妈很谨慎,无论晴雨,就是撑着伞,最安全。孩子们最是快乐,把过“天使之路”当成游戏,尖叫着,跳跃着,躲避着想象中的“炸弹”,若是没被‘炸到’,反倒有些失望似的。有那机敏的,走路不再看前方,而是仰着头,脖颈成了灵活的轴,目光在密叶与枝杈间逡巡,像侦察兵,一有黑影掠过,或听见头顶枝叶不自然的窸窣,便是一个灵巧的滑步,躲开那可能的“空袭”。我走这条路,喜欢看地上,要白色鸟屎避开就可以,有一次我站在远离地上鸟屎的地方,跟儿子吹牛这里绝对安全,就在我自我得意时,“咻——”一声轻响,一团灰白之物落在身前半步,我不惊反笑,心里默念:差之毫厘。
樟树长得实在太茂,枝叶不仅遮蔽两边业主房子,遇上台风天气,更有枝干折断的风险。业委会便召集大家开会,提出要修剪树枝。我当时作为热心业主也被邀请在场,听着大家讨论修剪的范围和程度,我忽然想起那些藏在枝叶间的鸟窝。于是便忍不住插了句嘴:"修剪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树上有好多鸟窝呢!"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接着便有人笑了。坐在我前面的张书记,半开玩笑地说:"你这心也太细了,人的事都管不过来呢,还管鸟的事。“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说鸟儿机灵得很,就算窝毁了,还能再搭。后面我没有再坚持,后来,张书记那句话被大家传成了“人的事都管不好,还管鸟的事”,渐渐成了小区里的一句玩笑。
后来,树终究还是修剪了。工人们开着高大的作业车,举着长臂电锯,“嗡嗡”的噪音取代了往日的鸟鸣。枝叶如绿色的雨点,纷纷落下。那几天,路上的鸟粪果然少了,走起来坦荡许多。可我心里,却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一位老友。那条路变得亮堂而陌生,阳光直喇喇地照下来,失了从前那种幽深的、神秘的趣味。鸟鸣声也稀疏了,偶尔几声,听起来也带着惊惶与试探,再不似往日那般从容欢快。
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修剪过的樟树便又抽出了新的枝芽,嫩绿的叶子一天天舒展,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而那些鸟儿,也慢慢回来了。它们在新的枝桠间筑巢,虽然过程可能辛苦,但那熟悉的鸟声却一天天响亮起来。如今再看主干道两旁的樟树,枝叶依旧繁茂,甚至比修剪前更显精神。鸟窝也多了起来,有的藏在浓密的枝叶间,有的挂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像是一个个小小的灯笼。每次走过树下,听着头顶叽叽喳喳的鸟声,我便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只要我们肯给自然一点耐心,它自会以最美好的方式回馈我们。
住在这里久了,便觉得这些鸟声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当我疲惫的时候,只要推开窗户,听一听那热闹的鸟声,心里的烦恼便会烟消云散;每当我烦躁的时候,看着那些在枝头跳跃的小鸟,便觉得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有人说,生活在城市里,很难感受到自然的气息,可在海洲华府,我却每天都能与自然相拥——那些茂盛的樟树,那些清脆的鸟声,那些点点滴滴的趣事,在时光的长河里,都是在演奏最动听的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