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鸡

2023年春节刚过，正月十八那天，父母卖掉了住了三十多年的老房子，搬回了农村老家。虽说对外讲是年纪大了回乡养老，可我妈一辈子忙惯了，根本闲不下来。除了开出一片不小的菜园，她还张罗着要养几十只鸡。理由简单又实在：剩饭剩菜不浪费，可以喂鸡；再加上大孙女刚出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生孩子，到时候用自家养的土鸡煨汤，营养好。

说实话，八十多岁的母亲回农村种菜养鸡，除了我，家里没什么人支持。早年我爸在外工作，直到1978年，才把妈妈和我们兄弟从山里接到镇上，后来又搬进小城。离开农村四十多年，现在又回去，怕被乡亲们瞧不起。但我愿意支持她——母亲虽然年过八十，身体还算硬朗。她能种菜、能养鸡，就说明她身体还好，我们这些不在身边的子女，也能多放心一点。

母亲也没太在意大家支不支持。她一回到老家，就忙活起来：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一片菜地，整整齐齐种上白菜、四季豆、茄子、番茄、萝卜、辣椒、小葱，每样一小块；又在墙角屋边撒下葫芦、丝瓜、南瓜的种子；门前还栽了几棵葡萄、桂花、桃李和柑橘。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除了让我从乡兽医站买回二十只刚长粗翅的鸡苗，她还悄悄托舅妈孵了一窝小鸡。两批鸡大小不同，母亲就用两个大纸箱分开养。每天太阳出来，就把纸箱搬出去让小鸡晒太阳；晚上还要用旧棉絮给它们保暖，甚至把纸箱放在床头，生怕它们冻着、饿着。

小鸡一天天长大，母亲的照料也更加细心。喂了一个月饲料后，她开始用自己吃的白米喂鸡，慢慢再加些菜叶。时间一长，鸡也认得她了。只要母亲从菜园回来，脚步声一响，鸡就会从四面八方飞跑过来围住她。母亲总会特意撒一把刚从菜地带回来的叶子，不让它们失望。每次喂食，她“喔喔”一唤，不管多远，鸡都会摇着胖胖的身子跑过来……

鸡渐渐长大了，光喂米和菜不够，母亲就向邻居买稻谷，还在荒田里种了一片玉米。就为这一群鸡，她整天忙进忙出，比村里常年干活的人还辛苦，怎么劝也劝不住。

后来，鸡开始下蛋了。母亲一个一个收起来，攒着一定要留给两个孙子吃。她自己呢，只肯吃从外面买的鸡蛋。怎么说都不听，总讲：“这是爷爷奶奶的一点心意。”

今年正月初六，侄女生了孩子，母亲高兴极了，把养了一年的鸡全都送了过去。

那二十来只鸡，她和我爸，自己一只也没吃过；那些蛋，也一个都没舍得尝。

有了第一年的“成果”，第二年，母亲养鸡的劲头更足了。快到年底，一只只鸡都长得肥肥壮壮。她又开始盘算：哪家帮过忙，年底送两只谢谢人家；我爸生病时谁来看过，也要送一只表表心意……算来算去，还是没有一只是留给自己的。

今年是母亲回老家的第三年。我一直劝她：不管怎样，今年养的鸡，一定要留几只自己吃，别太委屈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