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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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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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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

六点多,天尚未大亮,窗外灰蒙蒙一片。我睡眼惺忪地搅动着炉灶上沸腾的粥,眼神却不知不觉落在了窗台的那盆花上。

花盆里原是两株幼苗,花名不详,母亲叫它红豆。这花家里常年养着,每到秋天会结出绿色的豆豆,而后逐渐变红,最后长成耀眼的橙红色。入冬时,母亲总会及时邀它们登堂入室,摆在客厅的电视旁。那一盆缀满红豆的郁郁葱葱经过母亲的精修细剪,看起来也算是一道风景,颇有些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意境。

母亲知道我和她一样好花,所以每年暑假回家时,总追在我身后来来回回地问,要不要这种花,带不带那种花……我被母亲追问得有些不耐烦,说不带了,不带了,每次回去都跟搬家似的,要往楼上搬半天。母亲识趣地不再唠叨,默默地走开了。

结果还是满满当当塞了一车,除了吃的喝的,车厢角落里竟然还戳着两盆花。往回返的半路上,收到母亲简短的微信:包底,孩上学买书,纸上写着玩的,没准有用。闺女在书包里翻腾半天,掏出一个口罩缠绕成的小包。里面,两张白纸包裹着一沓散发出浓烈药材味儿的百元钞票。打开纸页,一看便知是母亲的笔迹,尽管潦草,却仔仔细细列出了两盆花的生活习性和栽培方法。另一张上,是母亲从家里台历上抄下的“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之类的文学常识,写得满满当当。我忍不住笑,母亲那握惯了锄头的双手鲜少动笔,字迹和她养的花一样枝杈横生。笑的末尾,却有种落泪的冲动。闺女感动地说,姥姥真好,这张纸我要保存一辈子。

到家卸下两盆花。一盆半米高的探春,说是半年前就替我育好了苗。这才想起大概因我上次过年回去,一眼便被家里丝绦四垂缀满黄花的探春吸引得拔不动腿,连连惊呼:“太美了!是我最喜欢的小黄花!”母亲就暗暗记在了心里。另一盆就是这两株红豆,苗不大,看起来却很壮实。许是因为太过普通,红豆我是不大喜欢的,往阳台一放,便再未用心打理过,只是做饭时偶尔捎带着浇浇水。

夏天时我是不肯浪费每一面阳台的,连厨房窗外也被我摆满了花盆,每每在厨房忙碌,偷得闲暇,眼神便会不自觉地飘在窗外。向日葵、凤仙开得热闹非凡,羽叶茑萝爬得满满当当,红豆也在其中,最不显眼,依旧是两棵浓绿的苗,只是长大了些。不知何时,红豆的旁边悄无声息地长出了一棵四季梅。四季梅长势惊人,不动声色地伸满枝杈,盖过了旁边的红豆,傲娇地将玫粉色的花朵开了一朵又一朵,像极了炫耀。阳台也因此被渲染得有些许妩媚,更有了看头。

深秋,阳台渐生萧瑟之感,花儿们逐一枯萎,没了生机。此时的红豆却后来居上,开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有种贵人语迟的意思。它默默地在窗外兀自生长,我默默地在窗里看着它。终究是不喜欢,尽管天气转冷,竟也从来没有动过将它搬进屋里的心思。

直到今天,这个冬至的早上,当我的眼神又落在它的身上。我惊诧地发现,不知何时,它竟孕育出了几颗红豆,只是颜色尚是青绿,被深掩于叶片丛中。寒风中,叶片透出淡淡的灰,微微蜷曲,像是攥紧拳头拼命将孩子护在身下的母亲。旁边艳及一时的四季梅已冻失了生机,残存的干枯枝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曾经繁茂一时的阳台,如今却只剩了这两株红豆浓绿依旧,傲然地挺立在寒风萧瑟里,默默保护着自己的果实,低调沉稳,经霜弥茂。

雾气在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光圈。恍惚间,我仿佛看见许多年前的深秋,广袤的农田里,咿呀学语的我伏在母亲身后,霜粒沾满她藏青色的头巾,母亲轻轻放下手中的锄头,回过头来,温柔地为我系紧衣扣。 ,

我赶紧推开窗,将寒风中的红豆搬进了屋里。我险些辜负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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