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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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暴风雨
一场罕见的暴风雨
从天而降
穿过每一片屋瓦
每一棵树
每一个负重前行的路人
每一个从行人身边碾过，睁着或闭着眼的车轮
最后汇聚成河
流向大大小小的街道
把所有的坑洼填平
形成一片海
其间暗流涌动
如同猎人设下的陷阱
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
更像是一块试金石
门
有些门
是隐形的
只有权力，金钱，屈下的膝
才能打开
更多的门
是坦荡的
只须插入对的钥匙
就开了
还有的门
需要一种力量
就像种子洞穿头骨
阳光刺破乌云
疗愈
这里似乎也是喧嚣的
天上树上的鸟各顾各的吊着自己的嗓门
四处游荡的风儿毫无家教地窜来窜去
看上去明镜一般的河面
被蛙声鱼跳日光树影
分割的支离破碎
站在河边的那个人
是揣着满腹的喧嚣从闹市走过来的
此时，东风和西风在他身体里冲撞，交锋
如同水火
直到硝烟黑色的尾巴
被一片清明的月光吞噬
交汇
雨后，清晨
一个老人和他的一群羊守在一块绿草地上
一个年轻人带着两只狗在林荫路上晨跑
她对着一片水和几丛芦苇陷入了沉思
他们就像散落在晨光中的几座孤岛
一列火车呼啸而过
像一块磁铁
几道目光交汇在空中，火车头，一节节车厢上
当视野里只剩下一段孤零零的铁轨
他们又回到各自的轨道
心中似乎多了或少了些什么
拾荒人
华灯初上
那条繁忙喧嚣的商业街
人潮车流渐渐退去
一辆半旧的三轮车和一个老人浮了出来
车斗里满满的，冒出了尖
那些从垃圾桶捡来的瓶瓶罐罐，纸壳，塑料袋，金属废品
就像一群回到家的流浪孩子
一个老人，坐在近旁的台阶上
手上的烟头一闪一闪
打着红色的饱嗝
恰从这里路过的南风
一不小心
衣襟上沾满了金黄的稻香
中年人的梦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夜是黑的，像一张黑的网
把天和地都罩住了
一只乌鸦在突兀的鞭炮声中兴奋起来
刚才的梦比夜还黑，还深
似乎站在悬崖边上无路可逃
一颗心灌满了乌云
眼睛大睁着，不敢再睡
不觉间，秋霜已斑驳了岁月
下山路也走出很远
风雨无端多了起来
连梦的羽翼都湿淋淋的
那些健在的，故去的亲人缠绕在梦里
面貌还似当初的年轻
那些虚虚实实的旧事
像是刚从兵荒马乱的战火中拎出来
褴褛的寻不到一丝光亮和色彩
写给父亲
父亲斜倚在病榻上
像一座孤岛
被茫茫的夜色包围着
天快明了吗
父亲又一次从病痛的漩涡里挣脱出来
父亲何曾知道
属于他的天明
笼罩着多么厚重的黑夜
那可望不可及的海岸
那一波波扯不断的病痛
那在父亲贫瘠身体上徒劳耕耘的各式仪器
我多想住进父亲的病痛里
像一棵灵芝草
墙和雪
同样是雪
同样落在一条路上
只是多出一道墙
一边融成了春水，一边还是雪的模样
似乎听到墙得意的笑声
雪伏在墙的阴影里
一声不吭，竭力地让自己升华
成为气，化作云
飞鸟一样翱翔在云端的雪
俯身望去
墙依旧立在原地
渺如草芥
荒漠
你扇动着翅膀
孩子，飞吧
我指向一方蓝空
你不屑地望了一眼
一头扎向旁边的乱草堆里
一只虫子
伏在你刚生出的嫩芽上
我去捉虫
你惶急地用手护住
我还要和它一起玩呢
我似乎看见一片绚烂的荒漠
在你的灵魂深处延伸
那里有小龙女、奥特曼、游戏币
那里演绎着童话和海市蜃楼
唯独看不见阳光和种子的影子
一个人的痛
一个人的痛
就像一个人的底裤
是不可以轻易示人的
你看 天上的那块黑云
或慢慢消散
或化作一片雨落下来
一个人的痛
在一锅煮沸的油里翻滚
掺入了太多口水
留给你的将是遍体鳞伤
决堤
我看见过
从一条条细小的石板缝里奔涌而出的泉水
我看见过
被大风拦腰斫断的大树根部
一场夜雨过后
冒出的一簇簇鲜嫩的芽
我看见过
无数个干旱高温的日子过后
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
骤然降下
那一天
我看见一个环卫女工
瘦骨嶙峋，挥舞着扫帚
她落叶般干瘪的双唇一张一合
像上了发条
那些填满她胸壑心间的泥沙块垒，风雨雷电
还有喉舌上叫嚣着的各种委屈，不公，愤恨
像决堤的洪水 向着天空，向着大地，向着飞鸟，向着
从她身边行过的每一片风，和每一个擦肩而过的
陌生人
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一个人的清欢
一个人
也是一个世界
一个人的清欢
就像含在草叶上的一颗露珠
饱满且晶莹
一个人可以陶醉在自己跑偏的旋律里
一个人，可以扛着一面大旗，昂扬地在街道上奔跑
一个人可以看着天上的飞鸟来了又去
一个人可以枕着晚霞装饰自己的梦
一个人的世界很大
可以装得下高山阔水，日月星辰
一个人的世界很小
小到连半个搭讪的脚趾都伸不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