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雾哟,如水乳似织纱,严严实实地裹着眼前的世界。
今晨一出门,雾绕前程,看不清前面的路。天地已被水雾揉成为一体,飘飘渺渺的,昔日清晰可鉴的远山,把其多娇的身躯掩藏,不见了踪迹;近处的楼宇,隔着笼纱而隐隐绰绰,只留空蒙蒙的一片。晨里,逼人的寒气,与雾苟合,一同紧锁着我的视野,让我分不清雾里雾外,到底隐藏着一个怎样的世界。
我原本是要一如既往地去登山的,可进山的小径,被沾着浓浓雾水的茅草封住。还没等我靠近山沿,衣物,已封住了我的脚步,我只好在山脚的小路上,抬头看看山的面容,可那又是怎样的一个痴心妄想:整个山岗,被雾织成了一个帷幕紧紧地裹住着。朦朦朦胧胧的是雾的影子,在眼前晃动着近前的树林。
在山脚的小路上,我只能屏住气,听听山的呼吸:那是山中的鸟鸣、树叶在浓雾里微微颤动抖落水珠的声音。
忽然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我想那是牛儿在山中寻找冬青,亦或牛儿根本没有进山,被关在牛栏里摇晃着脖子。山中的一切动静,只能闻其声而猜测是何物在游动。应该说来,冬天的是最寂静的,然而又传来了一阵刀斧声,谁又在浓雾封锁的山间劳作?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人不是蜗居在家里么?
形是被雾锁住了,音却在流出。我正想着,突然冒出了一两棵树,赤裸着身躯,呈青黛色显摆到我的身边。这一两棵树,曲干虬枝,枝杈互错。银色的帷幕被这一两棵所皲裂,折褶出一条条粗细迥异的裂缝。在这一两棵树旁边,还有一丛芭蕉,被冬寒逼着萎靡了躯体,把雾的浓度陪衬。
山脚农家的院舍,在冬雾里静穆着迷糊着似乎还没醒来,亦或醒来,也是迷糊着眼。忽闻一阵犬吠,给除了雾以外只有虚空的天地带来了声色。
伫立在雾的褶皱里,听着那犬吠声,惊起几缕飘渺的雾丝,正从柴垛的缝隙间漫过,又被湿漉漉的竹篱巴,割成细细的水雾。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依傍山悬的那株野梅,在雾霭深处该是含苞欲放了吧,或许已早开一两朵梅?它们或许正渐次昂起了头,轻轻顶破雾的合围,把星星点红,酿成刺破雾乳的针尖。
远处的刀斧声渐歇,但又有新的声响弥漫过来:听听,听听,那是溪水在酽醉的雾幕下淙淙地流,又是枯枝在晨露里悄悄舒展筋骨。
些许时间过后,雾气似乎淡了些,山的轮廓,在朦胧的影子里挤出,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边缘还隐隐浸染着水痕。农家烟囱忽然升腾起一缕青烟,冲向那雾幕,随后被风揉捻成棉絮般的形状——原来雾并非密不透风,它留着呼吸的孔隙,让人间的烟火,得以轻轻摇晃着上升。
我转身踏上归途,鞋和裤脚边都沾着雾水与草屑,步履显得有些沉重。回首望时,许多树影在雾影里时进时退,飘飘渺渺,硕大的芭蕉叶上,许多水珠还在轻轻颤栗,仿佛整个清晨的雾,都凝在了那晶莹的坠子里。而我的衣襟上,不知何时也落了一层薄薄的白晶,像是雾给行人的赠礼,又像是岁月在冬晨里,轻轻撒下的一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