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每每忆起三十余年前的那段在深山之中执教的经历,我的心中总涌动着一股波涛,让我的思绪翻滚,在那大山里凝炼出来的精神财富,让我终身受用。
(一)
92年的初春,春寒依然紧锁着大山。我则开启了在深山老林中的任教生涯。
开学的前一天,我孤身一人,一头挑着一口木箱,一头挑着被褥,翻山越岭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来到我所要任教的村级小学。
学校临近一个高坡, 站在那高坡上, 映入眼帘的学校,让我吃惊不小:学校是一幢老式土木结构的楼房,分上下两层。下层是该村村委的办公用房,上层才被用作教室。踏上进教室的木板楼梯,踩上去,那楼梯板便咯吱咯吱地作响;教室的地面,也是木板拼制而成的,通过楼板的缝隙,可以窥见楼下的一举一动;教室里,课桌椅高高低低参差不齐;一块木黑板,架在一张方桌上,许多地方都脱了漆,露出了木头的本色;墙的两侧,方孔兄般的木制窗户,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枪林弹雨,千窗百孔,残缺的纸片在随风胡乱地摇动……。
第二天才是开学的日子,所以学生还没有来,整个学校,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进窗户,刮动纸片的声响。
我把我的行李放在楼梯间小房子里:小房子有一张旧木床,已算是最佳的配置。当我刚把行李放下,楼梯上却响了沉闷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脚步声。
“你是蒋老师么?幸会,幸会,我是这里的代课教师,我姓罗。”这正是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赶紧到门口迎接,只见一个胖墩墩的女孩,已立门口,笑容可掬。
“正是,罗老师,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请罗老师多加关照。”
“那是自然。”罗老师爽快地答道,满脸的笑容荡漾着,上下眼皮挤成了一道“一线天”,“我们这里条件非常艰苦,很少有公办老师驾到,像你这样的正规大学生,我们学校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蒋老师,合作愉快!”说完,她伸出肉感十足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似乎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五味杂陈:古代官僚被贬充军荒蛮之地的感觉,此时竟也油然而生。
“合作愉快!罗老师,那先请你介绍一下这里的基本情况。”
“好的,这里有现在四个年级,分成两个班,一、三年级一个班,二、四年级一个班,上期我教的是二、四年级,这期首先由你来选,看你愿意教哪个班?”
“那你仍教二、四年级吧,我教一、三年级。”我以客随主便地口气回答道。
“好的,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就要开学了,我们各自准备一下吧。”
“好吧,”我说,“新学期的准备工作要做些什么?”
“随便,随便,明天只要报一下名,掌握学生到校情况就行。我们这样的地方,天高皇帝远,没人来检查过。”
“那好吧,谢谢你。”
虽然到这么个鬼地方,此时我的心里难以平复,但我还是尽我之所能,为开学做了一些准备,在黑板上画了一些简图,写了些激励学生的话语,尽量地教室里充满些许新学期的气象。
一、三年级这个复式班本应到二十三人,可开学的第一天,我只登记到十九名学生的信息,还有四名学生情况不明。
报完名后,我给孩子们上了一场以“我是小小鸟,总有一天会飞出大山”为主题的课,孩子们似懂非懂。老实地说,我上讲台还只有半年多,而与这些乳臭未干的儿童打交道,平生还是第一次,或许,我说的话,很大程度上有点对牛弹琴的味道。
“老师,您写的字真好看。”一位三年级的女同学带着几分羞涩,对我说。
“好看么?我想有将来有一天,你写的字也有老师的好看,甚至比老师的更好看!”那位女同学乐开了花,好像小鸟,扇动着翅膀走开了。
(二)
下午放学后,我决定请已到校的同学做向导,到那四位未到学校的学生家中去看一看。孩子们象快乐的鸟儿,领着我在大山之间行走。
“老师,我们这里的路太难走,你可要小心哟。”
“老师,您也要到我们家里去哟”
“老师,您是第一次到我们这里来吧,您太辛苦了!”孩子们一路走,一路不停地跟我说着话,就跟山间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我从他们的话语中品读出他们发自内心的童真。
在山路上走了许久,我不停地问孩子们,路还有多远。
“远着呢,还刚翻过两个山头,还要翻过几个山头,才能到我们家。”
“老师,您是不是这路觉得有点远呀?”
我跟在孩子们的身后走着,确实觉得这路太远,已经有点累,有点渴了,孩子们似乎看出了我的窘相。“老师,您第一次走我们这样的路,还不习惯吧,可我们几乎每天走这样的路,已经习惯了。”
“嗯,我真有点赶不上你们哟”我拍了拍腿。
“那么我们歇一会儿吧。”
有个孩子从路边搬来一块石头,用他的小手在石头比较平整的一面抹了抹,然后让我坐在这块石头上,他们自己仍在欢呼雀跃地互相嬉戏着……
在石头稍歇一会儿之后,我跟在孩子们的屁股后面继续赶着山路。很快地,我感觉就走到了路的尽头:一条小溪,横亘在前头。在小溪的流水里头,相隔一定距离,就摆上一块石头,孩子们个子大一点的,先一步踏一块石头过去,然后又回过头来,伸出手来牵后边个子小一点的同学。这群孩子就这样互帮互助,过了溪。我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块,身子摇摇晃晃地,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踏着这些石块过了这条小溪。
过了那溪,路突然展现在眼前。那路越来越陡峭,也越来越狭窄,有的路段,被崖壁逼得窄窄的,刚好容得下一个脚板;路的两侧,满是高低突兀的怪石,随时会磕着膝盖与脚踝。走在过狭窄的山路上,望着身侧的悬崖,我真有点胆颤心惊的感觉。可孩子们如同猿猴一样敏捷地翻越过去,然后回过身来,牵着我的手走。
“还有多远呀?”我有点急切地问。
“远着呢,还有几个凹。”
“还有几个凹?”我心里犯嘀咕。
“老师,您吃不吃这个?”一名女同学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这是什么东西呀?”我疑惑地问道。
“这是荞麦粑粑。”那位女同学说,“我妈妈给我准备的中餐,今天放学早,我还没有来得及吃呢。”
“你怎么自己不吃呀?”
“我这儿还有。”说着,她又从书面里摸出了一个。
我已的确饿得不行的了,肚子里咕噜噜直叫唤起来,便拿着这荞麦粑粑啃了起来,可它硬梆梆的,一口啃下去,才现出几颗牙印,必须持续下力,才能够啃得动它。
荞麦粑粑嚼在嘴里,起初有点淡淡的苦涩,可嚼着嚼着,才觉得它有些许清香和甘甜。
“动口三分力”,吃了一个荞麦粑粑后,我的体力也恢复了许多。我继续跟在孩子们身后,向他们的家的方向攀缘而去……
(三)
“难为这些孩子们啦,每天上下学,在这山间溪畔的路上颠簸奔走的时间和劳累,可想而知。”我这样想着。
“老师,吴德宝的家,就在那边。”有一位同学指着一座低矮的小木房说。
“噢,那好,首先我到吴德宝家去看一看。”
孩子们簇拥着向吴德宝家走去。到家门口时,我才发现所谓的木房子,就只有几根木柱支撑着,墙壁是用竹片和着泥筑成的,由于年代久远,有的泥已脱落,墙壁到处漏风。一个小男孩正佝偻着身子,在灶边生着火,不远处的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老太。
“吴德宝,你快出来,新来的老师看你来啦!”那男孩抬头望了一眼我,便放下柴火,起身扭头就跑。
“德宝呀,老师来啦,快叫老师进屋坐。”那老太一边用低沉的声音叫唤着吴德宝,一边吃力地想坐起来。
几个孩子眼尖手快,飞快地截住了企图逃跑的吴德宝。我走上前去,抚摸着他的头,说道:“德宝呀,老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的,见了我你为什么要跑呀?”只见吴德宝眼泪直奔,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师呀,你看我们家这个样子,还能送得起孩子的书么?”
听到这揪心的话,看到这如此揪心的场景,我的心揪心地痛。
“孩子爸妈呢?” 我低沉地问道。
“孩子爸出门做工夫去了,孩子他妈因嫌家里贫围,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老妇人泪眼婆娑地说。
“孩子他爸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晓得,大概要到天黑。”
“德宝奶奶,你不用担心德宝的学费,明天让德宝来上学吧。”我动情地说道,“德宝他爸回来后,您再跟他说一说”。
“吴德宝呀,明天来上学,不管有多大的困难,老师与你一起想办法解决,好吗?书一定得读。”我又一次抚摸着他的头,我发现他热泪盈眶,点了点头。
这使我想起了自己读初二时候缀学在家的情景,如果没有谭质彬老师亲临我家,劝说我父亲让我去读书,我也同样面临失学的困境……
“德宝奶奶,吴德宝,我还要到别的家去,我先走了。”
“老师,您真是好人,德宝谢谢您。”老妇人的感恩戴德,千谢万谢,让我的内心有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德宝呀,你替奶奶送一送老师,他是你的恩人!”
“德宝,你好好照顾奶奶,明天来上学,德宝奶奶,我改天再来看您!德宝他爸,明天也抽空到学校来一趟,我跟他谈一谈。”
离开吴德宝家时,我的心情是十分沉重的,在大山深处,大山的桎梏,家庭的贫困,扼杀了孩子们的梦想和希望,使他们一代接力一代地困在山中,找不到出路。
我和孩子们继续在崇山之间奔走,去找另三个家庭的不幸的故事……
(四)
我一直心情沉重地,跟着那些孩子在群山之中走着,山中风景很美,却无法勾起我的诗情画意。只要想到吴德宝的遭际,什么雅致都变成虚无。
“老师,我的家就在那棵大树旁边。”那个拿荞麦粑粑给我吃的小女孩说。
“噢,我们大家一起到你们家去歇一会吧。”
“好呀,老师,您是第一个到我们家来的老师!”小女孩看起来很兴奋。
我和孩子们都加快了脚步,以期能很快能到那小女孩家歇歇脚。可是,走了很长一会儿,还是没有到她家,这正是“望见屋,走得哭”的山路“奇妙之处”吧。或许是望梅止渴的牵引,我还是耐着心走着。
“老师,到了。”小女孩快乐地对我说,接着她大声喊:“妈,妈,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老师来了,快进屋,快进屋坐”孩子妈正在那儿喂鸡,于是她放下鸡食,风风火火地一边用衣角擦了擦手,一边上前来把我迎进屋里。
“其他同学也快进屋吧。我去烧点开水,喝点开水再说。”她说着,便去火炕里拿炉锅烧水。
“不要开水,看有没有凉茶,喝凉茶便好。”
“秋良,你去帮老师倒点凉茶。”
说话间,我抬起头四周望了望,同样是竹片和泥巴筑的墙壁,只是没有脱落泥巴,屋子里有几件老家什,虽旧却被抹得光亮,墙头还挂在些玉米、辣椒之类,可见这小女孩家并非吴德宝一贫如洗。
我正在观察时,听见外面有人干咳着走了进来,那秋良忙喊:“爸,老师到我们家来吔。”
“老师来了?这么远,老师来我们家?”秋良爸似乎有点不相信,瞅了瞅我接着说,“就这个后生子,到我们学校?这这不可能吧!”
“是的,是的,他就是我的老师呢。”秋良说道。
“好,好,好,老师好!真是稀客,稀客。到我们这里来一趟,很不容易的,真是辛苦你啦!这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有老师到我们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
“你好,我姓蒋,是这一期才来的老师。”说着,我起身迎接。
“不要起身,不要轻身,你好好休息,”那汉子朝里喊,“老师是稀客,你要好好招待好老师。”
说着,他一个健步冲到鸡舍去捉鸡,鸡们便扑腾着翅膀到处乱蹿。于是他呼唤秋良及其同学一起对鸡进行围堵。眼看他们把一只鸡逼入一个死胡同,那汉子便猛然一扑,抓住了那鸡的尾巴,只见那鸡拼力一挣,他的手里便只抓住了鸡的一两支羽毛,而那鸡早已在另一个石头上,咕咕哒咕咕哒地直叫唤。
“秋良爸,鸡暂且留着,下次再来吃吧,还有三位学生今天没去学校,我还要到那些学生家里看看。”我问道,“你认识这三个学生么?”
“那三个学生?看我晓得么?”
我便把那三个学生的名字告诉了他,他说,佃伢子可能不认得,要看家长的姓名。于是我便拿出学生花名册,一一和家长对上号。
“我们这条冲水,只有李桂华,另外那两个,走反了水。”
“啊?那李桂华家还有多远?”
“还有大约八、九里路,而且路更加难走,要么,我带你去。”
“那就谢谢你。”
“老师你这是说哪里话,古远山间的来,你都不辞辛苦,为了我们的孩子们,我们应该谢谢你才对呢!”
“那我们走吧,同学们,走。”于是我们一起向更远的山旮旯走去。
渐渐地,又有两三个孩子回到了自己的家。他们的家都大同小异,均是木柱子,竹篱墙,只是有些已修补,旁边建了各不相同的牲口舍。这些孩子都十分急迫地想让我到他们家去做客,我和秋良爸便到他们家小坐一会儿,喝了凉茶,捧上点山间的花生薯片,便继续往前赶。
路一阵紧似一阵地难走,高一脚低一脚地,步步都得小心留神:冷不防路边伸来一丛刺,挂着衣裤和鞋袜;防不胜防地,我的头碰着崖壁,隐隐作痛……幸亏有秋良爸在前头不时提醒,为我挡刺开路,否则,我会在这里寸步难行的。
每一个岔路口都有学生分流,最后就只剩下我和秋良爸。每到一个岔路口,我都要叮嘱孩子们一番:“注意安全,及时回家。”孩子们同时也迫切地希望我到他们家里去作客,我只好对他们说下次,我一定去。
“那坎上的人家,就是李桂华家”秋良爸指着山冲那一边说,“从这里到那儿,弯弯绕绕地,还要走两三里路。”
一听如此,我的心一阵紧,李桂华的细伢子,要走这么远,才能有伴与他同行,真是太犯难了——连我都犯难。
“山里娃上学太不容易了!”我对秋良爸说。
“确实如此,一般情况是,上学时长辈把孩子送出来,让他找到同伴后长辈才返回,放学时长辈亦到有伴的地方来接。这样才放心些。但这还是有危险,山中的虫蛇多,路险难走,更有甚者,一旦下雨,山间溪水暴涨,那就更危险。因此,山中孩子上下学总是提心吊胆的。”
听到这些话,我的心极不能平静,我只知道我自己读书时艰辛,想一想这些山里的孩子,我的艰辛又算不了什么。
(五)
望见了李桂华的家,我和秋良爸继续朝他家走去。有的地方其实已没有路,只有发大水时被洪水冲刷而成的一道道沟坎,弯弯折折高低起伏地躺在突兀的石隙间,杂毛杂草的,显然很少有人在行走。走在这样的地方,我只好手脚并用,更外地小心翼翼。……
终于走到了李桂华家里。他家名义上可叫家,实际上只是搭在崖壁的一个茅棚:三面是用圆竹支撑,另一面就是壁崖。里面分成两部分,用篾片分隔。
秋良爸大声喊:“桂华叔,桂华叔,你在家么?”
开始时无人应答,后来才有一个小孩从一个坑里钻出来,羞怯而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我和秋良爸。我也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男骇:他活象电影里的小乞丐,篷头散发,衣衫褴褛,消瘦的脸蛋折射出生活的艰辛。
“你是李石峰么?你爸爸呢?”我问那孩子。
“这是新来我们学校的老师。”秋良爸介绍说。
“噢,是老师哟,老师好。”那孩子表现得出奇的淡定,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爸到山那边锄草去了。”
“你今天没去学校,怎么的?”我问那小男孩。
“我不去读书了,留在家里还能做点事。”那小男孩很平淡地说。
“你能不能把你爸叫回来?”我问他道。
“叫回来搞么子?反正我不读书了,叫回来也没用。”
“小小年纪就不念书,还能做什么事呢?”我抚摸他的头说。
“我就不读,不读。”李石锋似乎有些倔强。
我们正在谈话的时候,对面山凸上出现了一高两矮三个身影。
秋良爸一眼就看出那高的就是李桂华,便放开喉咙大声喊道:“桂华叔,桂华叔,快点回来,石伢子的老师来了哟。”声音在大山之间回响着,真是一呼百应。
“噢,就回,就回。”对面回应着。
我们在李石锋家等了许多,终于等到了李桂华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和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小男孩身上穿一身米红色的花衣,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一件他姐姐穿过的上衣,对小女孩说衣服太小了,她穿不了才让他穿的,小女孩则穿的衣服,则是她父亲穿过的一件破烂衣服,衣的边缘掩过了膝盖。他们都篷头散发,灰头土脸的,见此情景,我的心里一阵寒颤,他们也应该是上学的年纪,就这么缀学在家。我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
秋良爸开口打了一个圆场:“桂华叔哟,你的腿怎么啦?”
“唉,别提啦,真是人背时,喝水都塞牙。一个月前,我看到一条大蛇在路坎边就准备去捉,不曾想蛇没捉到,人却跌到坎下,摔得我半天起不了,我还以为自己要去见阎王爷了呢。幸亏我大妹子看见,他们三姊妹合伙把我弄回了家。我在床上躺了十几天,真是没办法,要不是地里种的家伙都荒死了,所以才瘸着脚去扯草。”
“这是我们村上新来的老师,他看到你家石伢子今天没有去学校,所以专门赶了过来。”
“这么远的山冲旮旯赶过来,真是辛苦老师了!”
“不辛苦,石峰爸。今天我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家的情况,请李石峰去上学。”
“我家的情况你都看到了,我没能力去送孩子的书呀!”
“你家的情况我已经都知道了,这么小的孩子可不能不念书,这样吧,学费问题暂时缓一缓,先让石峰上了学再说。”我把问题的症结摊开来说。
“那就要看石伢子的态度,我不勉强。”李桂华有点像打擦边球。
“孩子还小,不懂事,送读是父母的职责,你应该让石峰去读书。”
“桂华哥,老师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让石伢子去读书吧。”秋良爸敲着边鼓。
“那好吧,我明天就让石伢子到学校去读书。”李桂华勉强答应。
“我必须去鼓一鼓李石峰的气,才能放心。”我心里想。于是,我找到李石峰,只见他躲在柴垛后面,眼睛里噙着泪花,很显然他已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我上前再次抚摸着他的头,没等我开口,他便先开口了:“老师,我去!”
“那好呀,明天学校见!”
“那你们好好休息,我们回去了。”
“好,老师,真是谢谢您,您是石伢子的再生父母,遇到您,真是石伢子的福气。……”
“李桂华,你言重了,言重了……”
我在离开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个女孩,她本也是上学年纪,要是再管上她,我确实有点力不从心,鞭长莫及。
……
从李桂华家出来时,日头已经没落西山。返回的路途一样地难走,但毕竟心里又落下一块石头,有些许的惬意,所以也没感觉路途之远。
沿途,秋良爸说了许多关于他们山村的话题,我时不时也发表一些感慨。不经意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今天,你就到我家住下,明早返回学校吧。”秋良爸提议说。
“我还是今天回学校,我得准备明天上课。”
“到什么山上吃什么歌,到了我家吃了晚饭再说。”
“好吧。”一听到晚饭,才觉得肚子里叽哩咕噜的,的确有些饿得慌了。
为了分散对走路所产生的疲惫的注意力,我们一路在找话说,这样终于到了李秋良家。
“你们去得真久,饭菜晾了又热,热了又晾,有几个回合了。”秋良妈半带埋怨半开玩笑地说。
秋良爸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这样的老师好了不起,要是别的老师,才懒得管那么多呢!秋妹子,在这样的老师手里,你要好好读书哟。”秋良妈一边上菜一边嘴里叨咕着。
“蒋老师,我自己煮的米酒您要不要喝一两口?”
“好呀,正好解解乏。”
于是秋良爸拿来两个大碗,为我和他自己各自盛了满满的一碗。
……
晚餐过后,天色已乌黑。我只好留宿在秋良家。想着吴德宝和李石锋的家境遭际,想着大山锁步的情境,我的心情一夜难以平复。
第二天一早起来,秋良妈递给我一袋土特产,我推卸了一阵,秋良爸在一边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得接受。”
接着那一袋土特产,我匆匆往学校赶去。回到学校展开那一袋土特产时,我的心不禁一颤,里面有一整煮熟了的鸡:秋良一家自己舍不得吃,全给我留着。我的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学生陆续地来到了学校,吴德宝和李石锋也来了,我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到了中午,我把那只鸡平均分成二十几分,分发给孩子们。每个孩子所分得的鸡肉只有那么一点点,都却吃得非常的津津有味。有几个孩子还将吃剩的鸡骨头舍不得丢掉,用舌头添了又添,意犹未尽。看着孩子们吃鸡的样子,我的心头升腾起一种用语言无法形容的情感。
下午放学以后,我又继续着昨天的故事,以学生为向导,去看望剩下的还未到校的两名学生廖爱平与罗茂生。他们的境遇与前两位大同小异。廖爱平父亲常年疾病缠身,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罗茂生的父母则都双目失明,倚靠年迈的爷爷卖柴维持一家生计。
我承诺他们的家长,学费等事宜暂缓考虑,一定得让他们的孩子来上学。
把所有的学生的入学落实到位后,我决定对所有学生都进行家访一次,以更深入地了解大山里的孩子的上学之路的艰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