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升的太阳就像背上背着沉重老人,一点一点地慢慢挪了上来;瞬间,一缕阳光直射进房间里。
琼睁开朦胧的睡眼,又一次看到老母亲那瘦弱而佝偻的身影在不停地晃动,一缕霞光悄然映红了母亲清癯的双颊。蓦地,琼的眼不由地一热,泪水模糊了视线……
在琼的记忆里,母亲总是这样背负着沉重的负担。琼小的时候,家里有严厉的爷爷、奶奶,还有憨直暴躁的父亲,他们总是埋怨母亲没有给家里生出一个男丁,却一连生出五个千金。琼是家中最小的,有两位姐姐被送人后至今不知下落。母亲那时总觉得对不起丈夫,更有愧于公婆,于是面对公婆的辱骂、父亲的殴打总是逆来顺受。她一边拉扯着三个孩子,一边默默不停地干活:早上总是第一个起床;中午,同样和公婆、丈夫从地里劳动回来,他们累得倒在炕上,而母亲除了做饭还要喂牲畜。琼的两个姐姐相继出嫁后不久,琼的父亲却患了不治之症,一年后就去世了,母亲哭得伤痛欲绝。后来,母亲为了偿还父亲患病的债务真是吃尽苦头。等到供养琼考上中专,在城里找了对象,母亲依然没有改嫁,一人住在那个老屋里;而且在地里不停地劳作。直到70多岁,如果不是两腿疼痛难忍,母亲依然不肯到三个女儿家养老……
“妈,妈!您腿疼怎么不在床上休息,又下地了!”琼起身对母亲说。
“妈睡不着了,给欣欣做早饭!”
“她今天不上学,一会儿我们起来做。给您说了多少次了,您就是不听!”琼显得一脸不高兴。
“唉!”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妈妈什么也不干,死坐死吃,如果妈妈要是给你们生个弟弟,怎么也不会赖在你们家,拖累你们!”
琼默声地望着母亲那喋喋不休的模样,一阵难言的心酸涌上心头。琼看得出老母亲住在闺女家,总是这么多心——平时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变得特别拘谨;尤其在女婿面前总是显得很不自然,常常表现得唯唯诺诺!也许老母亲就认这个死理,认为养老只是儿子的事,闺女本就不该承担这份义务。
琼起床了,她推开窗户,一道金黄的阳光探进头来,但楼内依然显得沉闷。
琼把老母亲扶回屋里,老母亲轻抚着琼的胳膊和面颊,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琼满眼噙着泪,仿佛周身沐浴在温馨无比的母爱春晖中。
“穷女儿(母亲叫琼的小名),看看你们又是只生了欣欣一个女孩,咱家人丁不旺,将来怎么养老?现在不是放开了政策了吗?你们再生一个,或许会是男孩,这是你们一辈子的福!”母亲不无感慨地说。
“妈,您开口闭口就是男孩男孩,男孩究竟哪点了不起!你看你女儿,当年不是一举考上了中专,要是当年家里允许,你女儿肯定能考上大学!”琼一冲动把心里话一古脑端出来。
“可是,你爸这门香火从今往后就断了!”母亲老泪挂满脸颊。
“您这是老思想!有儿又怎么样?您经常说,咱们村王有三倒是三个儿子,可是王大爷老了,谁也不愿意接回家。”琼有些激动,“王大爷死了,儿子们却大张旗鼓地操办丧事,生前不孝顺,死了大操办,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
母亲抖了抖嘴唇,没有说话,她沉默了……
琼望着母亲,感到心疼。她知道孝顺其实很多时候,就是不要和老人顶嘴,顺着老人。可是,她总看到老母这样多心,心里感到特别痛。她的老母亲,可以说没有享受过一天的清闲,现在年老了,传统观念还这么可怕,她的身上依然背负着几千年沉重的负担,琼不由地用手抚摸着老母亲花白的头发。
“琼,快叫上妈和欣欣一起吃早点吧!”琼的爱人早已准备好了早点。
“唉!妈妈现在就剩下吃了睡,睡了吃!”母亲喃喃地像个小孩子。
三人正吃着饭,忽然欣欣跑进餐厅手舞足蹈,高兴地喊道:“爸——,妈——,学校公布成绩了,我的一模成绩是685分,——姥姥,您为我高兴吧!”
“高兴!高兴!”老母亲也是满脸笑容。
“妈,你看咱们欣欣哪点不如男孩?女孩也能上重点大学!”琼故意做出惊奇的神情。
“琼,怎么说话呢?让妈……”
“死丫头,”母亲打断女婿的话,娇嗔地望着闺女,“——咱们中午给欣欣庆贺!妈有钱,妈拿钱!”
“哈!哈!哈!”母亲终于发出一阵由衷的大笑。笑声中母亲往日那忧郁的神色一扫而光。
女儿、女婿眼含热泪也笑了……
太阳越升越高,显得很温暖、很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