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小小说）

夜晚，雪琴老师又如往常一般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脚步声清脆而坚定，“噔噔噔”地叩响寂静的夜。晚归的行人与她擦肩，偶尔有人从竖起的大衣领间投来匆匆一瞥。从家到学校不过一里多路，可这段夜路，她早已走成了习惯——只因寄宿生的晚自习，日复一日，不曾间断。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将她的身影在冰冷的地面上拉得细长。深冬的夜风扑上她的脸颊，钻进衣领，又时不时在空荡的马路上打起转。天上不见月亮，只有密密麻麻如银钉般的星星。雪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抬头望向星空，恍惚间仿佛看见一双眼睛——含泪的、带着怨的、呆呆望着她的眼睛：

“妈妈，下了课早点回家，姗姗想您……”

女儿的哀求又一次刺痛了她的心。

“有奶奶陪你呢。妈妈得去给小学生上晚自习呀，一年级那么多孩子，他们都像你一样等着妈妈……等到周末，妈妈一定好好陪你，陪你到天亮……”她在女儿脸上深深一吻，忍着心疼迈出家门。

她何尝不渴望陪女儿一个完整的夜晚，像每个周末那样给她讲故事，哄她在幸福中入梦？可这对她来说近乎奢侈。学校除了白天的七节课，还有第八节“课后服务”，晚上再加两节晚自习。她常常想：都说“减负”，可为什么老师的担子反而越减越重？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几个年轻人与她擦肩，回过头来好奇地打量她。雪琴轻轻吸进一口凉气，继续往前走。

今夜的星星真多啊，一颗一颗朝她眨着眼。可她心里却涌起一连串牵挂：王亚楠退烧了吗？下午那孩子突然高烧，父亲在外地打工回不来，是她带着去卫生院看的病；黄博、张玲玲这两个学习跟不上的，作业写完了吗？他们总是拖拖拉拉，非得老师一遍遍催；还有那个“淘气鬼”马虎，是不是又不安分了……她脑海里闪过无数颗“小星星”的模样。

雪琴再次抬头。繁星密布，像无数双眼睛，那么熟悉——淘气的、聪慧的、温顺的、深情的、闪着泪光的，甚至还有一条拖着尾巴的……

“那么，我是哪一颗呢？”她轻声自问，四周寂静，无人回应。

走到学校，她快步进入教室推开门——满屋的“小星星”顿时安静下来，怯生生地望着她，又不情愿地翻开了书本。

“老师，我要上厕所。”黄博高高举起小手。

“老师，我也要！”马虎紧跟着站起来。

“上课前为什么不去？”雪琴看穿他们是想溜出去玩儿，语气不由得严肃起来。

见老师如此，底下再没人喊要上厕所了……

她先询问了王亚楠的状况，听说她好多了，才悄悄松了口气。接着开始辅导作业。可不到两分钟，就见到好几颗“小星星”接连打起了哈欠。她提高声音不断提醒，却仍有几个抵不过困意，恍惚睡着了……有时他们突然惊醒，抬起沉重的小脑袋，慌张地四下张望，见老师还在讲课，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就揉揉眼，又趴了下去。

雪琴望着那几个睡着的孩子，没有叫醒他们。她默默走到窗边，望向夜空中明明灭灭的星辰，轻轻叹了口气，在漫天星光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