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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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吃饺子是中国的传统，不论贫富，饺子都是必不可少的节日饭。如今各大超市商场里卖的饺子花样繁多，味道各异，真是无奇不有。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最朴实无华的美味，是母亲包的饺子，皮薄馅大，五味调和，鲜美适口。这是我儿时至今数十年对母亲的饺子一以贯之的感觉。
儿时，尽管生活条件艰苦，但每到冬至，母亲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早早地备好做饺子的食材：胡萝卜丝、少许猪肉，还有香喷喷的葱花。尽管饺子馅儿肉少菜多，但经过母亲的调和搭配，馅料香味扑鼻。拌好馅儿后，只见母亲把几碗面倒进一个大盆里，开始逐渐加水。母亲先扯起面团的一角，叠到中间，用手心使劲压，反复几次，面团渐渐圆润，不一会儿就成型了。然后母亲把揉好的面团盖上，每隔几分钟再揉一次……直到面团变得特别光滑为止。
母亲随后开始擀饺皮。只见她一手拿擀面杖，一手转动面团，轻轻擀着。饺子皮随着母亲的节奏在案板上转圈，仿佛在跳舞。不多时，一张圆圆的、薄薄的饺子皮就做好了。开始包饺子了，母亲左手托着皮，右手拿勺放馅，把馅放在中间，对折面皮，再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捏。咦，各种各样的饺子应有尽有：有的像元宝，有的像齿轮，还有的像小老鼠……那时，我总是高兴得手舞足蹈，眼巴巴看着饺子下进锅里。我盯着在水里“游泳”的饺子……渐渐地，皮变得透亮，几乎能看见里面的馅儿。望着盘中热腾腾、晶莹剔透的饺子，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每到这时，母亲总是先给我盛上一大碗。我夹起一个饺子，轻轻一咬，鲜嫩的肉馅中涌出香浓的汁水，那滋味简直胜过山珍海味！我越吃越香，一个接一个，最终把一大碗饺子消灭得干干净净。我舔舔嘴唇，心满意足地离开……
等到我去城里上高中，每周回来，母亲总会问我：“下礼拜回家不？你爱吃饺子，要是回来就告诉妈，我给你包饺子。”如果我说回不去，母亲便说：“没事，忙你的学习，等哪天要回来，提前说一声就行。”
母亲是一双小脚，行动缓慢，腿脚也不方便。听她说，生我时正逢困难时期，产后三天就下地劳动，落下了腿疼的毛病。可为了给我改善伙食，每个星期天，她总是不辞辛苦地在灶前忙活，为我包上一大盘饺子。每见我从学校回来，她立刻迎出门，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随即下饺子，煮熟后端到我面前，笑容满面，如释重负。接着，母亲就站在我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狼吞虎咽，不知疲倦地端详着我……那饺子的味道，真是香极了！
记得九年前，为了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我和妻子决定把二女儿送到城里读书。女儿年纪小，妻子只好去陪读。于是，照顾八十多岁老母亲的责任就落在我一个人肩上。而我每天还要去十几里外的学校教书，无奈只能把母亲独自留在家中。每天放学，我都骑着摩托车匆匆往回赶。记得一个冬至的前一天，母亲对我说：“你媳妇和女儿在城里无依无靠，冬至你去陪她们过吧，妈能照顾自己，你放心！”我明白母亲的心意，她说“能自理”，其实是为让我宽心。我看得出来，那几年母亲的精神已大不如前。
冬至那晚，母亲还是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说为我包好了饺子。可惜我回去得太晚，过了冬至才到家。母亲包的饺子还整整齐齐摆在案板上，只是皮已经干巴巴的。母亲见我要起身，连忙说要给我煮饺子，却连站都站不稳。我看着母亲的样子，忍不住哭了……就着泪水，我吃下饺子，那饺子的味道，愈发显得芬芳。
可谁能想到，那竟是母亲最后一次为我包饺子。第二年冬至前一个月，母亲突然病倒，半个月滴水未进，嘴唇干得全是泡。临走那天早上，她忽然清醒了许多，低声问我：“快冬至了吧？妈没法给你们包饺子了……”说着泪流满面。我们都哭了：“妈，你是不是想吃饺子？”母亲微微点头。我们姊妹几个赶紧动手包饺子。饺子煮好，二姐一点一点喂给母亲，她艰难地咽着，面带微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