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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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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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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光(小小说)

这是多年前城南小学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校园里一片死寂,只有旗杆顶端的绳索偶尔敲打着金属杆,发出“嗒、嗒”的轻响。花坛里,沾着露水的月季和雏菊在微凉的晨风中瑟缩,仿佛也在不安地等待着什么。

君,正处在风暴的中心。因被认定“早恋”,他刚结束一周的停课“面壁”,在父母一左一右的“押送”下,脚步沉重地重返校园。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校园里寥寥数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警务室的保安猛地推开玻璃窗,探出大半个身子,目光像刷子般在他身上来回刮蹭,盘问许久才不情愿地按下开门钮;早到的老师端着保温杯闲聊,此刻齐刷刷转过头,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身上,交头接耳,仿佛在审视一个罕见的病理标本;教室窗口,几个同学伸长了脖子,手指戳点着,投来齐刷刷的、带着芒刺的目光。

君感到脸颊发烫。他死死攥着书包带,指甲掐进掌心。忽然,一股混杂着屈辱与倔强的气流冲上头顶,他猛地仰起头,甩了甩额前的乱发。那一瞬,他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枷锁,只是眼底的光,不可避免地黯淡了下去。

他几乎是小跑着穿过空旷的操场,冲进六年级教室。室内残留着周末的冷清,桌椅蒙着薄灰。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墙角的拖把,浸水、拧干,开始用力擦拭水泥地面。一下,又一下。额角沁出细汗,他仿佛想用这机械的体力劳动,洗刷掉一周的压抑,也填补内心的空洞。

打扫完毕,君回到座位,掏出课本,迅速塞上耳机,试图将外界隔绝。

笔尖在作业本上沙沙移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无意间抬头,心脏骤然一紧——前排,雪不知何时已静静坐着。晨曦勾勒出她单薄的侧影,她似乎也刚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帽,神情同样紧绷。

君内心轰然一震,慌乱中碰响了桌椅,本能地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视。

然而,班主任已像一尊铁塔般堵在门口。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在君和雪之间来回切割:

“你们……?难道还没反省够?”

血液涌上头顶,君的舌头打了结:“老师,我们……刚到……”

班主任鼻孔里哼出一声,探照灯般的目光将他从头扫到脚,厉声道:“去哪儿?耽误了一周还觉得光荣?再不抓紧进度,‘小考’时是不是成心给班级抹黑?”

君死死咬住下唇,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盯着地面一道模糊的划痕,心口那片刚结痂的伤疤,被生生撕裂。

他默默退回座位,整颗心直坠深渊。班主任那怀疑、讥讽的眼神,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在“早恋”的耻辱柱上。

君在心里无声呐喊:老师,我懂您的担忧,怕我们拖累平均分,怕影响考核。可您是否想过,我们即将毕业各奔东西,这份同窗情谊,或许只是想好好道个别……难道连这点信任的缝隙,都不能留吗?

最恐惧的事,还是铺天盖地涌来了。

这天,无论课上课下,君都能清晰感觉到那些黏腻的、复制了班主任神情的目光。老师提问时特意点他的名,让他演算,仿佛他每一个错误的步骤都是“罪证”的延伸;而对成绩优异的雪,老师们似乎宽容了些许。同学们心照不宣,每当老师目光扫过,便是一片压抑的窃笑。

君如坐针毡,背上仿佛扎满了细小的针尖。

最后一节课,看着窗外晃动的树影,他再也无法忍受。趁同学们低头写字,他猫着腰溜到操场角落,生平第一次,手脚并用地翻过了那道冰冷的铁栅栏。

逃离的路上,君漫无目的。他望着远处灰色的屋顶,喃喃自语:“雪,对不起……都怪我那张纸条,连累了你……”

君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他用力踢开脚边的石子,看着它滚进路边的水沟:“你现在怎么样?是不是也承受着这些……他们是不是都用那种眼光看着你?全都怪我,可我真的不能害了你啊!”

君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砸在尘土里。

中午,君拖着沉重的步子蹭到家门口。手刚触到门把手,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门开了。屋内早已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父亲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双眼喷火;母亲红着眼圈,眼神里满是哀求与无力。

君知道,在这一刻,他再次被“停课”的命运,已经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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