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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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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5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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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兵村的故事

一、阅兵大队

1998年的冬天,青岛冷的特别早,刚进11月就换上冬装了。有一个消息却给寒冷的冬天带来了一股热流,1999年将举行国庆50周年大阅兵,潜艇学院奉命组建受阅水兵徒步方队。

从建国以来,水兵方队先后多次参加国庆首都阅兵,具有光荣的受阅历史。国庆50周年大阅兵,将是时隔十五年来我军现代化建设的又一次大检阅,国威、军威的又一次大展示。军人都渴望建功立业,作为一名远离硝烟的和平时期的军人,阅兵训练场就是最令人热血澎湃疆场,能够去阅兵,是每个官兵梦寐以求的愿望。

“去阅兵吧!”学院军务处副处长,受命担任国庆50周年受阅水兵方队大队长的商学通上校找到我说。“我吗?”,当时我正在学员队担任教导员,难以相信这个使命能落到我得头上。

国庆50周年阅兵共有17个徒步方队,每个方队除两名领队外,14个排面,每个排面25人,也就是说,真正上场的是352人,除10%左右机动替补,工作人员和保障人员的配备也不能超过15%。阅兵大队设有大队部、政工组、训练组、后勤组,方队14个排面分三个中队,每个中队只设一名中队长,每个排面一个排面长,所以对进入阅兵大队的人员名额限制和政治业务能力要求都很高,几乎每个人都能起到以一当十的作用。我被学院党委选调进阅兵大队,主要是因为我是教员出身,能讲,能写,更重要的是,我还有摄影特长,摄影作品经常见诸报端。那时数码相机还十分罕见,用的都是胶片相机,胶片相机都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技能盲拍,只有送去彩扩店冲印出来,才能够看到真容,所以懂摄影的人不多。不像现在手机时代,人人都是摄影师,随时随拍,而且立马就可以上传到朋友圈。

一声召唤,我抛开家庭和个人困难,打起背包就来到了阅兵大队。

11月底,海军潜艇学院迎来了一批来自全国16个省和直辖市的新兵。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批新兵在接兵的时候就赋予了特殊的要求,身高,形象都经过了严格的挑选,他们,是为阅兵而来。这些新兵陆续集中到大沙路海军潜艇学院训练团,新组建的阅兵大队就设在这里。

与其他方队都是从老兵中选拔队列动作好的战士受阅训练不同,水兵方队的传统是启用清一色的新兵。这样做的优势是“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但劣势是一切从头开始,不仅要完成从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做好入伍教育和训练科目,还要完成进京前的受阅训练准备。

水兵方队的新兵平均年龄19岁,大都是80、81年出生的,60%是独生子,55%是城镇兵。这批“80后”,由于出生于改革开放的年代,自我中心、娇生惯养、个性鲜明、民主意识等符号成为他们的标签,看着他们那一张张稚嫩的脸,我思忖,要完成受阅这样的重大政治任务,能经受脱胎换骨的锤炼吗?

果然,开训不久,各种状况就出现了,病号多了起来,还有一些人开始给家里打电话托关系调出阅兵大队。刚入伍就能被调到阅兵大队参加国庆大阅兵,是让他们感到非常幸运和自豪的事,可艰苦的训练又让他们望而生畏。

那天,我去一中队了解新兵情况,战士们都去操场训练了,我看到空荡荡的宿舍里有一个新兵坐在窗口呆呆地望着窗外,一问是江西宜春的,生病了没去训练。“想啥呐?”“想…回家了。”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额没见过大海,到青岛当潜艇兵以为就能投入大海的怀抱了,来了这么多天,你看窗外,不是灰蒙蒙的天,就是一个个黑乎乎的大烟囱,额咋跟爹妈说呀,呜呜…”

确实,训练团所在的大沙路处在老沧口工业区,那时最不缺的就是烟囱。后来,我跟政委反映了一下,周末各中队分别组织了一次团日活动,带大家到五四广场、栈桥转了转。回来后,情绪高涨多了。新兵们总结说,青岛就是一块镶了金边的抹布,只有沿海边那一片才是靓丽的。

这帮新兵,真不能小觑,一眼见底。

二、走进阅兵村

为让这些新兵尽快实现由民到兵转变,方队采取我军优良传统教育和思想工作双管齐下。政工组就两个干事,我负责宣传、文化、教育,还有一名年轻的干事陈德潮中尉,他负责组织、保卫工作。那段时间我们以忘我的激情没白没黑地连轴转,上课、组织文化活动、新兵档案政审、创办《蔚蓝方阵》内部杂志和《水兵之声》广播等,营造了浓厚的受阅训练氛围,很快,整个阅兵大队形成了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不辱使命,为国争光”,这个口号,内化到了士兵的心里。新兵张弘给广播投稿:在家的时候,每当我看到电视里的阅兵镜头,心情就非常激动。威武的气势、整齐的动作令我非常钦佩,现在我荣幸地进入阅兵大队,但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受阅人员,是要付出艰苦的代价的。我一定坚持下去,在平凡的人生中,写下不平凡的一笔。

1999年3月24日,这是一个令受阅水兵终生难忘的日子,刚刚结束入伍训练的新兵组成的参加国庆50周年阅兵的水兵方队,出征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竟然,我的心头涌上一种悲壮的感觉。

方队长接过院长的授旗,政委领着方队人员举起右手庄严宣誓,四百多人如歌如吼,声嘶海啸。当一辆辆卡车在水兵锣鼓队震天动地的锣鼓声中开出训练团的大门的时候,方队水兵着蓝色夏常服,站在车尾整齐地举起右手行了一个军礼,很多人都流泪了。

后来,二排面汪琦跟我说,进京前一天晚上,20几名因政审或身体、动作等原因被调走的战士,在离开训练团的时候,要求司机再到阅兵大队楼前转一圈,依依不舍。

阅兵村,我们来了。

封闭而神秘的建国五十周年大庆阅兵村设在昌平沙河机场,这个宽阔的军用机场,平整的水泥跑道上,现在已没有飞机的起降, 而成为陆海空等17个徒步方队的训练场。

在机场的一侧,盖起了一排排简易木板房,白墙红顶,看上去整齐而美观。房前的路面都用带花纹的水泥板铺成,线条统一,庄严一致。所有方队宿舍分了十几个区,一个个紧挨着,既集中又相对独立。中间两排板房是服务中心,百货、副食、理发、洗澡、照相馆、邮局应有尽有,俨然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进了阅兵村,最大的感觉就是庄严、正规,路上,经常看到三三两两的方队队员,一律是二人成排,三人成行,四人成块,迈着标准的齐步走着,见了军衔比自己高的马上敬礼,这种氛围,使我也不管走到哪里都端着齐步,只有回到宿舍才放松下来。

我们是25号中午到达的,下午就是整理内务,大队长还从各中队调了几个兵,专门把宿舍四周的泥土拍成梯形,非常齐整,然后方队就抓紧休息了。

睡到半夜,一阵阵噪杂的车轮声,人员的脚步声把我们吵醒了。应该是旁边的63军陆军方队到了。奇怪的是,喧嚣了一会,应该休息了悄无声息了,可是喧嚣声没有了后,整夜都是拍拍打打的声音,这是一支什么队伍这么奇葩,我想。

第二天早上,他们又嗷嗷地喊着口号出操了。我们去他们方队一看,他们竟然一夜没休息,把方队周围的土翻了个个,把宿舍周边都拍成方方块块的造型,像是阵地的堡垒。

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具有压倒一切敌人的连续作战的作风,陆军的传统,我信了。

后勤组长梁阔培看了后,当即叫后勤人员去昌平买了一些色彩斑斓的石粒和美人蕉。“你能搞个艺术的造型给他们瞧瞧么?”他跟我说。于是,几天后,水兵方队宿舍周边,就变成了一个个带有艺术图案的花园。

这是海军独有的浪漫!

三、一步一动

俗话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阅兵村各个兵种十几个方队汇聚在一起,无形中就是军事素质、作风养成和文化品格的大比拼。首先是唱歌,每天出操和去食堂就餐的路上,阅兵村的歌声此起彼伏,如雷贯耳。时间久了,听歌声我就知道是哪个方队来了,竟能准确无误。

陆军方队是直着嗓子吼,也不管旋律,也不讲音准,只要吼的震天响就够了;空军飞行员方队是任何歌都唱得四平八稳,啥歌到了他们那里都是2/4拍,自成一体;海军貌似是最有音乐素养的,旋律和音准都有,而且声音洪亮,听着优美振奋。尤其是大连舰院的海军学员方队,走着队列唱歌都能分几个声部,就像在舞台上的合唱比赛。

当然,最硬核的还是队列训练,十几个方队,有徒步方队,有持枪方队还有披枪方队,虽然身着不同颜色的军装,上体姿态不一样,但是却踢着同一尺幅的正步,想着同一个目标:争创第一。因为每个方队的人员都是百里挑一严格选拔出来的,拿第一,难!所以“各村都有各村的高招。”

比如:陆军方队为了出奇制胜,提出的口号是找秘方、用土方、开奇方,在行走方面想了不少新招;警卫战士方队的绝招是讲究踢腿快、跟腿快、落地快、踢出去稳。为了掌握这三快一稳,在地上拉上线练原地踢腿。水兵方队的定海神针是总教练孙启华。他从50年代开始先后四次参加过阅兵,1984年35周年大阅兵时,他是方队的方队长兼总教练,并亲自担当领队带领方队走过天安门。他对受阅训练经验丰富,有自己一套独特的训练方法,这次阅兵,已退休在家的他,虽然年届六旬,又应邀出山担纲总教练。

开训后,各个方队在长长的机场跑道操场上闪亮登场,训练进度,动作水平一目了然。看到别的方队都开始进行方队合成训练了,而水兵方队还是分排面刚开始正步的一步一动,方队上下慌的一逼,很多战士做动作时畏畏缩缩,满是自卑和焦虑。总教练似乎很沉着,他指示训练组,这段时间就给我练一步一动!

那一个多月,是年轻的水兵们进阅兵村后最苦的日子。每天早晨他们5点钟就起床了,一溜小跑去厕所撒泡尿,赶紧回来拿枪、戴帽,就去了训练场,踢过来,踢过去。晚饭后,排面长还要带着他们加班加点,直到9点多收队,真是披星戴月。为了打好基础并赶上全军的训练进度,水兵方队没有休过一个星期天。

一步一动,总教练要求精细化、专业化,做到“踢腿生风、落地砸坑”。一只脚踢出去,高度一致,脚尖绷紧,定在那不动;落地时要砸下去,铿锵有声,这样一踢就是上百次、上千次,不到一个月他们就踢破了一双皮鞋。

一步一动进行了一段时间后,他们腿比以前硬了,动作也有了长进,但是高强度的训练使很多人的脚已经拍肿了,战士进入了疲劳期,几乎每个人的脚上都打了血泡。双脚磨出的血泡,往往旧的未好,新的又磨出来, 血泡一破,在汗水浸泡下疼得直咧嘴,回到宿舍后大家连爬到上铺的力气都没有,但他们都在咬牙坚持着。

那天,十一排面在训练的时候,排面长发现,那个长着一张胖乎乎的娃娃脸,性格内向不善言语的河北兵闫亮,身体总是歪歪扭扭,动作严重变形,纠正了他几遍,他依然如故。排面长把他拉出队列,脱掉他的鞋子一看,他的脚肿的像萝卜,磨破了的血泡跟袜子粘在一起,血肉模糊。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这帮新兵是唱着这个儿歌长大的,如今,来到了北京,出不了阅兵村,也见不到梦中的天安门,整天就是踢呀踢呀,反反复复,像个机器人一样,单调乏味。托枪时间长了,手腕疼得很,有时吃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休息的时候,我问他们,如果给你们一天假,你们都想干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睡觉!”

多年后,十三牌面战士曹确一感慨地回忆说:“那时单纯的很,啥也不想,只要是能睡上一觉,能吃点好东西,就很幸福了。”

我在没有其他工作的时候,基本都是拿着相机,泡在训练场。望着他们一张张稚嫩的脸,我心潮澎湃,水兵方队的新兵不过都是十八、九岁的孩子,多半是家里的独生子,正是在父母身边骄纵的时候,这种近乎魔鬼式的强化训练,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坚持下来?

每个方队在食堂的后面,都有一个大厕所。每到晚上,这里都热闹非凡。因为在这里,没有排面长严厉的目光,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闹,抽烟,聊聊心里话。

那天晚上,我在蹲厕的时候,听到二排面山西兵谭睿跟同寝室的上海兵徐晓说:“我真快撑不住了…。”但是第二天,我又看见他汗流浃背地在训练场上。

汪琦告诉我:每个人都在坚持,想偷一下懒,可不行,都来北京了,就不能被淘汰,一定要上排面,一定要踢过天安门,精神的力量很重要的。

十一排面刘海涛,河北秦皇岛的,父母都是教师。因为声音条件比较好,说话像东方时空的播音员,从训练团开始,中队长就推荐给我担任水兵之声的播音员。

那天播完音,我说你先别回去,在这休息一下,训练太苦了。他居然说:训练其实并不都苦,那天我找着感觉了,大家踩着点,脚步有节奏地前行,我觉得那么舒服,都不想休息了,走在整齐的队列中,其实是很愉快的。尤其那次我们在东马路训练,下起了大雨,我们依然坚持训练,大家一起在雨中淋着雨,踢着正步,一起经受着苦难,心贴着心,真好。回来的路上,大家排着整齐的队伍, 稳稳地走着标准的齐步,“唰,唰,唰”淋着雨,酣畅淋漓。路过服务中心,很多人从房间的窗口探出头来,穿行在他们惊叹的目光中,心中无比自豪,看吧,这就是威武帅气的水兵!

我说:“是有了一种成就感让你感到快乐把?”他说:“嗯,跟考了高分,妈妈带我去跟吃肯德基一样!”说者,眼里忽然就有了闪闪的泪花。

我能做的,就是给战士们鼓舞士气和提供精神食粮。我办了一份水兵方队自己的《蔚蓝方阵》小报,深入战士中间,把他们的故事采写下来,并发动战士自己写自己的训练和生活,登在小报上,发给各中队训练之余传看。但是那时出一份小报是很不容易的,99年家用电脑几乎没有,单位的电脑也屈指可数,互联网更是闻所未闻。而且使用电脑需要一定程度的专业知识和技能,打字都是用五笔输入法,一般人不会。水兵方队就大队部一台386台式电脑,显示器敦厚的像翘了个大屁股,由学院打字室抽调到水兵方队的打字员志愿兵徐振掌管,他一个人负责方队所有文字材料的打印。

我组的稿件,都是先由徐振一篇篇打印出来,然后用一张报纸大小的4K纸铺在床上,把文字一块块剪下来拿胶水粘上进行排版,再把照片粘贴插入。但是如何印出来呢?打印机只能打 A4纸大小,要把我排好版的4K报纸印出来,只能拿到北京城里找大型的复印机才行。幸好北京有一个战友,他的妻子在丰台的一个广告公司任职,可以帮到我。于是,我就集攒几期,每月从沙河坐上小巴跑一次丰台,印小报和冲洗胶卷。

四、都是红牛惹的祸

军队有句话,一个炊事班,顶半个指导员,伙食也是战斗力。在阅兵村,参加受阅的战士训练强度、身体消耗很大,伙食好坏直接影响训练效果,因此,后勤保障队伍配备很强,烹饪水平也是一流的。

水兵方队有后勤管理员、司务长和十几名炊事员,专门负责方队伙食,炊事员大部分都有专业烹饪等级证书。每天起床最早的兵是炊事员,他们凌晨4点钟就要起床开始生火做饭,每天保证准时做好三顿饭,中间还要做一次加餐,训练间隙,还要把西瓜、水果和自己制作的消暑汤送到训练场。

伙食总管董立军,圆脸大眼,总是笑眯眯的,在学院就是院务部学员大食堂管理员。业务能力强,工作又很细致。他和司务长每天、每周都定有详细的食谱,伙食安排一个星期之内不重样。在阅兵村不同兵种的各个方队中,潜艇兵的伙食是全军伙食最高标准,每天每人伙食费三十多元;最低的是陆军方队和机场警卫连,每人每天不到十元。董立军绞尽脑汁,恨不得把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刚进村时,为了给方队补充体力,天天大鱼大肉,他还专门安排人跑北京进鲍鱼、海捕对虾。说实话,在阅兵村半年多,我几乎把这辈子的大虾都吃完了。战士们开始也吃的很带劲,后来随着训练强度的逐渐增大,天气的逐渐炎热,他们越累越吃不下这些硬菜了。阅兵村对食品卫生要求严格,任何食品不能回锅,更不能隔夜,剩下的大鱼大肉,鲍鱼大虾就都倒进泔水桶由阅兵分指后勤部去处理了。我经常看到警卫连的战士望着水兵方队的泔水桶,眼睛发绿,嘴角湿润。

除了制定更符合战士口味的清淡而又有营养食谱外,那段时间,董管可能是受了广告的影响,进了大量的红牛饮料,分发下去,训练场喝,宿舍喝,大家直呼过瘾!

喝了红牛,确实是提振了大家的精神,强壮了大家的体魄,但方队人员基本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红牛喝多了,很快引起了多巴胺升高,还产生了不可言状的副作用。先是我们机关宿舍闹妖了,我们宿舍板房共7个人,政工组2个,训练组2个,司机2个,还有一个副大队长。那几天半夜,宿舍的床板总是吱吱响,此起彼伏。有天早晨,司机杨锡贵和刘金科闹起来了,小杨吵着要跟小刘换床,小杨说他不能睡下床了,小刘在上面的动静太大了,晚上晃得那个床跟地震似的,有点吓人。

有天中午,我热的睡不着,想出去找地凉快凉快,一出门,看见二中队一个排面长捂着嘴从战士宿舍跑出来,一看见我就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午休时检查战士就寝情况,看见一个兵仰面躺在那里,睡得很死,但下身男式内衣中间有条缝,里面貌似有一条大虫,探着头,慢慢蠕动着,竟然从缝隙中窜出来了,昂首挺立…。排面长憋着笑,赶紧拉过毛巾被给他盖上了,捂着嘴跑出了宿舍。

红牛喝多了,就连陈德潮干事和训练参谋万竣那几天肝火也特别旺盛。有天早饭时,我喝了一杯豆浆,吃了一根油条,感慨地说:今天这个油条做的真好,多诱人,我要不是为了保持魔鬼身材,这一大盘油条就全吃了!

陈德潮看看那个大盘子,足有一斤多,他立刻跳起来:“当过教员的净会说大话,你能把这盘吃了?我不信。”

“不信?打赌?”

他和万参谋一块起哄:“打就打,一百块钱!”说着,他俩各自掏出50元钱就甩饭桌上了。我开始吃,边吃边偷着乐,这两小呆子,竟然没有给俺限定时间,哈哈!

我不紧不慢地吃着,不到半个小时,一大盘子油条一扫而空。我拿起那一百元钱,摇头晃脑地走了。

后来我发现,小陈一天都闷闷不乐,脸上阴云密布。我知道小陈家是安徽农村的,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生活很节俭。旁晚,我专门去了趟服务中心,一共花了40多元,给他们倆各买了十双最好的袜子,到了宿舍,我甩给他们扭头就走。待回头时,看见陈德潮干事的脸上已经阳光明媚了。

五、为了母亲的微笑

四月刚过,北京的天就热的不行。在青岛,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可北京一脚就踏入夏天了。战士们说:北京的天气只有两季,冬天和夏天。

这时候的热,是干热,坐在宿舍的板房里,我都觉得像是炉子里的烤地瓜,想想在训练场上的水兵们,那是啥滋味!

下午,司机杨锡贵出车的时候,在阅兵村大门外被一对夫妇拦住了。阅兵村是封闭的军事禁区,受阅期间任何人的家属都不允许来队探望,解密之前,连媒体记者都不能入内。那个年代,通讯的主要方式就是写信,长途电话都打的很少。各方队有一部军线电话畅通军内联系,另有一部外线电话,管控很严。阅兵村设置了几个公用电话亭,供受阅将士使用,但训练紧张,只有周末的时候,大家抢着去打,每个电话亭前都排了长长的队伍,因此,有些父母想孩子了,只能千里迢迢来到北京,阅兵村门岗外不知拒绝了多少期盼的眼神。这对夫妇拦住小杨,是因为看见他穿的是黑飘带,蓝披肩的水兵服。

“你是水兵吧?你认识水兵方队的卢亚北吗?”

“卢亚北?唐山的?他是俺们方队八排面的,俺们是老乡来!”

卢亚北的母亲拿出一个大包递给小杨,握着他的手,像见到亲人一样。她流着泪说:“俺这是第二次来这里了,幸好遇见你,这都是他爱吃的… …,别告诉他俺哭了昂,让他好好练。”

下了一场雨,天凉快了不少。那天晚上,我在值班室值班,接到一个外线电话,开始吞吞吐吐的,知道了我的身份后,才说:我是米嘉的爸爸,米嘉好久没来信了,他妈很着急。他妈住院了,在化疗,你悄悄转告他,让他抽空多给家里写信,不要跟他说妈妈住院了。

米嘉是山西太原的,我想起前不久,他爸妈专程来阅兵村看望他,等了一个上午后,大队长破例让排面长带着米嘉在大门口与父母见了个面。母亲见了米嘉,抱着就哭,米嘉还笑着说:别那么脆弱,不就是黑了点,瘦了点吗。原来,那时他妈妈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了…。

后来在训练场,每次见到米嘉无忧无虑,神情自若地踢着优雅的正步,我的心里都会涌上一阵酸楚。有时隐瞒真相,正是因为爱。

我祈望着这样的画面:等到十月一日那一天,他的妈妈坐在电视机前,看到米嘉神采奕奕,威武雄壮地踢着正步走过天安门,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六、排面长

整个方队350人,要达到横线、竖线、斜线分明,走得像一个人,非常不容易。光站军姿方队就归纳了七十多个要点,一一进行校正。每个排面都有一个排面长,他们不仅在训练场上严扣细训,训练场外战士的思想、生活和个性特点他们都必须了如指掌,激发训练热情,确保训练效果。谁都憋着一股劲,争创一流,从训练场回来,战士们都休息了,他们还要总结一天的训练情况,找出问题,制定明天的训练计划。夜阑人静的时候,常常战士一觉醒来,发现他们还在昏暗的灯光下笔耕不辍。

我看见每个排面长的裤兜里都装有一把米尺,为保证动作的整齐划一,训练场上他们经常掏出来量五条线:帽线、胸线、肩线、枪线、脚线,即使有细微的差别,他们也不放过。在踢正步时,每名队员的步幅和步速也必须一致,即每分钟116步、每步75厘米、距地面25厘米。

进阅兵村后,整个方队的板房都挨在一起,我住的离中队近了。机关在第一排,一中队就在第二排,我窗外就是二排面宿舍。二排面长黎安是本科的时候我的学生,看我一个人教育、宣传、布置会议室、出板报等忙得不亦乐乎,训练之余,他就安排山西大同的兵尹鹏帮我布布宣传牌,打扫打扫会议室卫生,还找了有点书法基础的浙江湖州兵汪琦帮我写黑板报。

尹鹏瘦高个,摸样清秀,看上去朴实敦厚。平时言语不多,熟了后很健谈,说话慢条斯理,还时不时幽它一默,排面战士都叫他小葛优。那天打扫完卫生,他怅然若失地坐在那里。“想家了?”我问。“哪有心思想家,我心思是能不能上排面。”原来,他的胳膊初中时骨折过,当时打石膏吊了一个多月,形成了一个肩高,一个肩低的痼疾。排面长黎安为此想了很多办法,让他绑上背包绳,把肩拉平;晚上睡觉压着一面肩睡等。初见成效,但长久形成的习惯难以一下子改掉。“为这,排面长可费了心了。我也很刻苦,连平时走路都时刻提醒自己把肩端平。”“那就没问题。”我说,他笑了。

俗话说:不怕怒眼金刚,就怕蜜眼菩萨。八排面排面长李玉君,长得粗粗壮壮,说话瓮声瓮气,训练场上经常怒目圆睁,扯着嗓子吼,很长时间,他说话的声音都是沙哑的。生活中,却心细如丝,慈祥如兄,他的这种巨大反差,常常搞得战士无所适从。

那天雨中训练回来,排面一个战士身体不舒服,没去食堂吃饭。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床上,正闭着眼心酸呐,有一双大手摸上他的额头,睁眼一看,李玉君站在床前,端着一碗面,上面还打了一个荷包蛋。“吃!”李玉君瓮声说。只见战士端过面,望着他,就是不动筷子。李玉君立马反应过来,捏着嗓子柔声细气地说:“吃吧,待会我再给你拿点药,早点好了,不耽误训练。”

烈日当头,训练场上如火如荼。十二排面排面长徐文燕带着他的排面一遍遍踢过来,又一遍遍踢过去,战士们神情专注,任汗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岿然不动。他们知道,他们不能给排面长添堵,因为他刚刚经历了一次肝肠欲碎的折磨。

前天晚上,燕子接了一个家里的电话,母亲告诉他妻子产后大出血,正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他去年九月刚结婚,来北京阅兵村后,得知妻子怀孕的消息,他曾经想打报告回去。但倔强坚韧的妻子坚决支持他留下来,跟他说有家人照顾无需担忧。之前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妻子丁敏总是一句话:一切都好,你好好训练吧。对于妻子的挂念,他只能悄悄地装在心里。

接到电话,他心急如焚,泪流满面。好在,有学院领导在医院,医院妇产专家亲自处理,有惊无险,转危为安。没有听到女儿降生的第一声啼哭,不能照顾躺在医院的妻子,是莫大的遗憾,风平浪静的日子,军人的牺牲不就在这涓涓细流中吗?大队长批假让他回家看看,他婉拒了,正是训练的关键时期,他不想让他的排面拉下。

当一个个排面迈着整齐威武的步伐通过天安门的时候,背后凝结着多少排面长的汗水和心血。

七、用正步丈量青春

七月的北京,骄阳似火。机场跑道的地表温度常常超过50℃,这样的天,在阳光下站一个小时都是英雄。年轻的水兵们在烈日下一如既往,全副武装坚持训练。汗水顺着脖子成串地往下流,不一会,衣服就全部湿透了。反反复复,他们在累与痛中苦战;日日月月,他们在血与汗中浸泡。

阅兵仪式分为阅兵式和分列式。阅兵式要眼睛平视前方,目光随着主席的检阅车缓缓移动,要求40秒不眨眼,保持军姿几小时不动,这是对人的意志的磨练,更是一种精神的洗礼。为了练眼神,他们不论风雨酷暑,站在那里不眨眼,常常眼睛红肿,泪水涟涟,依然一动不动。威武的雄姿,就是从这里锤炼的。

长久的风吹日晒,他们无檐的水兵帽下,额头上形成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脸上一半白,一半黑。

九月,我去北京印制《蔚蓝方阵》小报,为在解密时第一时间把水兵方队宣传出去,我带着十几张照片来到《北京青年报》编辑部,摄影部主编赵卫江一张张看着,当他看到那张额头上的分界线的照片时,有点疑惑地抬头看了看我。我说:“你再仔细看看,帽沿!”他又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立刻,眼泪夺眶而出。“都放这吧,我一定发”他说。

老天似乎格外青睐阅兵,连续十几天,北京的天气都是历史少有的高温。阅兵村的板房隔热不好,中午进了屋就像进了桑拿房,铺着凉席的床,跟沂蒙山大嫂烙煎饼的鏊子一样,滚烫滚烫的,我都是打一盆凉水,用毛巾擦拭几遍才躺下。

训练场上,更是热浪滚滚,别的方队已经晕倒好几个人了。水兵方队调整了作息时间,早上4点半起床,上午提前半小时收操,下午3点出操,晚上延迟半小时收操,可谓是起早贪黑。 每天战士们都是一脸黑,一脚泡,一身汗,白色水兵服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 蓝色水兵裤泛起一圈一圈的白色汗碱。对于这一切,他们都习惯了,他们说:“我们这是用正步丈量青春!”。此时,他们唯一担忧的是:被淘汰!

每个方队都有380多人参加训练,除了前面2个领队外,最终只有350人会上场,另外30多个队员中一部分作为替补,一部分因动作或疾病等原因随时都可能被淘汰掉,都倒计时一百天了,这个时候被淘汰,失去光荣的受阅机会,太残酷了!

那日,方队在操场训练,机关人员和在家休息的几个病号一起整理环境,修葺草坪。我看见四排面的殷大拯,静静地蹲在那儿,反复拍打着地面的草坪。我知道,今天晚上五、六个病号和几个动作上不去的战士,就要调走回青岛了,其中就有他。

十九岁的殷大拯来自湖北黄石,父母都是干部,也许是家庭的熏陶,他素质很高,显得比同龄人成熟,只是身体比较瘦弱。他贫血还伴有低血糖,但他从没透漏过,训练中,不管多苦多累,他都咬紧牙关,认真地做好每个动作。上个月,酷暑炎热让他身体开始不适,医生开了点药给他,并让他在家休息两天。

中午,战友们从训练场回来,推开宿舍门,发现他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嘴角发紫,身上的海魂衫已被汗水湿透,原来他自己在宿舍练原地踢腿,昏倒了。战友们吓坏了,赶紧叫了吉普车,送他上医院。抬他上车的时候,他醒了,他拉着排面长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不想上医院。”因为他知道,一旦住院,就意味着他不能上排面了…。

这次要走的还有二排面的上海兵徐晓。前不久,随着训练强度的增大,徐晓感到下体部坠疼。开始没在意,后来痛疼难忍,去门诊部看了一下,医生说是得了精索静脉曲张,最好去医院做个手术。徐晓不想走,一直拖着,方队为了不耽误他的病情,决定送回青岛住院治疗。

徐晓在排面的位置跟尹鹏紧挨着,他俩朝夕相处,亲如兄弟。听到徐晓要走的消息,中午尹鹏买了一堆吃的,把徐晓叫到会议室。尹鹏装作若如无其事说:“人生咋就像打游戏,这么奇幻。本来我心思我会走,就不用遭罪了哈,没想到你要走了,混球,让我替你吃苦。”他嘴上挂着笑,眼泪却哗哗地往下流。

临走的时候,徐晓一一与排面战士拥抱告别,他抱一个,喊一句:“张栋,你不许偷懒啊!”,“郭林林,答应我,踢好啊”,“记住,我们水兵方队是最棒的!”,整个宿舍哭成一团。

晚上,他们走了,九排面的刘宏伟,走的时候,腿上还打着石膏。

八、给生活加点糖

阅兵村里有一个村中村,战士们叫它“熊猫村”。熊猫,重点保护动物。女兵方队、女民兵方队在机场最南边,是用铁丝网隔起来的,也是重点保护。

越是禁止,越是好奇;越是不让靠近,越是欲罢不能。训练之余,去洗澡、去购物、去打电话,很多方队的人都会舍近求远,从熊猫村外边的马路上走一走。

水兵方队都是些青瓜,有时从东马路训练回来,走过熊猫村的时候趁着脖子看几眼,纯粹是出于好奇,并没有多少生理反应。但是,女兵方队的一对双胞胎领队,每次踢着一致的正步经过机场跑道,喊一声清脆的“向右看”,却让他们心里甜滋滋的。

国庆50周年大阅兵女兵方队的领队选的是刚从白求恩医科大学毕业的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名叫张薇薇,妹妹名叫张莉莉。她们长得美,身材好,气质优雅,两人一摸一样,像是一个人分了两个身。

她们是阅兵村最美的风景。 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为了国威军威,她们风吹日晒,跟男兵一样奋战在阅兵训练场。领队对两个人的动作和默契度要求很高,她们必须要在同一时刻迈出脚步,步伐的高度和幅度都必须一致,喊口令和举手敬礼也必须同步进行。早晨4点多,就会看到她们在机场跑道的一角单独训练,为加强实战性,她们会从跑道南端一直踢到北端,比经过天安门两个华表之间的距离还要远。这个时候,方队的水兵们就可以尽情地一睹她们的风采。

这对来自辽宁鞍山的双胞胎,因为国庆五十周年大阅兵一战成名,后来应邀参加了春节联欢晚会。

训练之余,方队的文体生活也很丰富,歌咏比赛,球赛,还会定期评选训练标兵,带着大红花拍张照片寄回家里。从训练团开始,训练参谋万竣就拍摄方队训练的录像,已经拍了几十盘了。我们把这些录像资料剪辑成《水兵方队新闻》,晚上给战士收看,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训练生活,仿佛是一种心灵按摩,他们指指点点,兴致盎然。

分指的黑板报比赛,是个重头戏,各个方队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大展身手。那次黑板报比赛,我下午才看到通知,要求明天上午就要将黑板送到分指。水兵方队的快报、宣传栏、黑板报等就我一个人干,组稿、设计版面我忙了一下午,晚上开始画。那时没有现在的电脑刻印,都是自己动手,评比要求高,粉笔是不行的,都是用广告色。题图,大小标题和插图都是我来做,二排面的汪琦帮我写里面的内容,由于明天他还要训练,写完里面的小字,我就叫他回去了,我一个人一直干到凌晨才完工。

第二天上午,分指前的空地上就摆了一片黑板,琳琅满目,有的方队的黑板报出的跟印的画报似的,我惊讶阅兵村真是藏龙卧虎呀!结果,水兵方队的黑板报只获得三等奖。后来才知道,陆军、空军和大连舰院方队,在阅兵村外还驻有一个小股部队,有套班子专门为村里方队做后盾的,他们是去广告公司做好了题图,贴上去的。

八月以后,最开心的就是总政、海政等歌舞团来阅兵村慰问演出,以前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歌星明星,于文华,吕继宏,孙涛等,现在就在自己跟前,跟他们握手,合影,兴奋又自豪,那个欢喜劲儿,能让战士回味好几天。

三中队战士张献钧说,阅兵村最让他感到温暖的,就是集体过生日。那天是他生日,下午在训练场上思绪万千,十八年来,每个生日都是父母给他准备了漂亮的生日蛋糕,看着他闭着眼许个愿,然后吹灭一根一根的蜡烛,想着想着,心里就难过起来。

晚饭走进食堂,看到一号桌上摆了一个大大的蛋糕,中队长喊着名字,“张献钧,到一号桌!”这意外的惊喜,让他忍不住哭了。

水兵方队是阅兵村最年轻的队伍,大都是新兵,很多战士是第一次远离家乡,远离父母。方队食堂管理员专门建了一个花名册,把每个战士过生日的日子记录在案,每月举行一次集体生日宴会。大队长、政委等围坐在一起,给战士们过生日。张献钧给家里打电话说:这个生日过的比在家里热闹多了,开心多了,这是我过的最有意义的一个生日!

九、预演

就像郁达夫在《故都的秋》里写的:“唉,天可真凉了——”。北京的天气,一立秋,早晚就格外冷,从夏天直接入冬,才八月,夜里盖毛巾被都会冻的发抖。天凉了,但是收获的季节,已然是硕果累累,水兵方队已经神气英武,整齐划一,矫健优美了。

水兵方队还有一个独特的优势,那身雪白的水兵服,黑飘带,蓝披肩,潇洒飘逸,特别亮眼,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

八月初,阅兵总指挥部在通州车辆方队阅兵村举行徒步方队、车辆方队和空中梯队联合预演。在之前沙河阅兵村第一次徒步方队预演中, 阅兵式的时候,排面有个战士由于过于紧张,没憋住尿裤子了。那时天热,汗水淋漓,湿裤子和汗水浑然一体,他纹丝不动,没露出任何端倪,因此,他还得了个嘉奖。

阅兵仪式通常进行几个小时,从集结到结束,也要五、六个小时,这期间,士兵是不能随便走动,也不能上厕所的。在这么长的时间内要不内急,受阅战士阅兵之前基本不喝水,而且仪式开始前所有的人都去上厕所,这样一来就不会发生突然尿急这一情况了。据说,后来阅兵的时候,有的方队为防万无一失,受阅之前会向方队人员发放特制的成人纸尿裤。

早饭后,卡车出了阅兵村,战士们异常兴奋,从三月份进村,这是他们第一次出村,他们像放飞的小鸟,坐在卡车上,一路风景,一路高歌。

通州阅兵村比沙河大多了,十几个徒步方队,二十几个车辆方队全部聚齐,空中梯队整装待命,一声令下就飞到检阅台上空。当水兵方队以一流的动作,威武雄壮,节奏优美,如奔涌的浪花走过检阅台时,观礼台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阅兵总指挥部首长和海军首长一致称赞“水兵方队走的真棒!”。

不过中间,也出现了搞笑的一幕,十二排面一个战士那天突然闹肚子拉稀,首长阅兵的时候,竟然有东西从屁股里流出了。周围的战士不知味道从哪来,都不敢吭声。待分列式开始,随着领队的一声:“向右看!”大家刷地一下,正步就踢了出去,这时,尴尬的是,那股黄色的东西,也随着从他裤腿里甩出去了!哎呀,真想笑出来,可是大家都使劲憋住了,神态自若,一丝不苟地踢过了检阅台。

分列式结束,等队伍解散后,他周围的战士们跑出跑道,笑得前仰后合。

9月,受阅的正式服装发下来了,白上衣,白裤子,白皮鞋,一身雪白的水兵服,配上他们英俊的面孔,就两个字:帅呆!试穿白皮鞋的时候,我看见几乎每个人的脚后跟都磨出了老茧,有的战士还露出带血的新肉,他们找块布垫上,又上了训练场。时间,已把他们磨练的如钢如铁!还剩二十多天了,在最后的冲刺中,他们精雕细刻,苦练,再苦练,提高,再提高,把汗水留在今天,把笑容留到最后,不负使命,向祖国人民交上一份最满意的答卷!

国庆阅兵前,举行了两次在天安门的实地预演。这两次预演,都是在北京市民已经熟睡的深夜进行的。预演时,军内很多记者都来了,之前我拍照片大都是在日光下,夜间拍只知道使用闪光灯,因为市面上卖的胶卷,感光度都是100的。可是夜间预演拍行进的方队,闪光灯效果不好,快门速度慢又会拍虚,开始我拍的基本上都废了。这时旁边一个着作训服的精干小伙,端着长枪大炮过来说:我是军报记者张雷,你是水兵方队的吧?这个胶卷不行,最起码得400度的。张雷?我知道这是军报著名的摄影记者,见过他的很多大片。他拿出一个柯达400度的胶卷塞给了我,还没等我说声谢谢,他飞跑着抢镜头去了!感激不尽,这个胶卷让我拍下了水兵方队预演的雄姿,也让我知道了还有专供弱光下拍摄的400、800度胶卷。现在的数码相机,感光度ISO可以随便调节,都能达到3600度。

十、辉煌时刻

在挥汗苦战的黎明,在累痛交织的夜晚,水兵们多么向往着接受庄严检阅,胜利走过天安门的一天。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十月一日凌晨三点半,沉静的阅兵村沸腾了。陆海空和武警、民兵、预备役十七个徒步方队的受阅将士,一声令下,奔赴天安门广场。

天很凉,夜里刚下过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战士们披着大衣,把裤角高高的挽起,生怕雪白的阅兵服粘上泥巴。长长的车队开出了沙河机场,灯火闪烁,犹如一条火龙,蜿蜒在昌平到市区的高速公路上。

五点多钟,所有的受阅部队准时到达前门外,然后,集中在东长安街,阅兵仪式徒步方队和车辆方队全部在指定位置就位。六点多种,参加游行的群众队伍,也开始陆陆续续进入广场四周,他们身着节日的盛装,手捧鲜花、彩旗,簇拥着各式各样的彩车,五彩缤纷,如置身于欢乐的海洋。

我在长安街拍了几张花絮,就琢磨着怎样才能进入广场,能拍到方队经过天安门的历史镜头,这是梦寐以求的愿望。像历次阅兵一样,天安门广场控制的很严,准许进入拍摄的记者人数很少,就连新华社、中央电视台、解放军报等也只有几个名额,而且他们胸前挂着双面印有照片的特约记者证,而我挂的是方队工作人员证,一目了然,看来混在其中是很困难的。但我还是不甘心,九点多钟,我看到几个新华社记者来到广场中间,我跟着过来了,他们叫我赶紧走,说一会就清场了。这时,我看到军乐队位置边上有几个穿军装的人,军乐队还没就位,这儿正对着天安门城楼,位置不错,只是远了点,我就过去了。天无绝人之路,军报记者张雷竟然在这里,真是喜出望外,福从天降。他拉着我躲到一边,说你在这呆着别动,我掩护你。很快,军乐队就位了,我们就在军乐队方阵的边上,张雷他们还带了一个小梯子,准备站在上面拍,看来他也不是特约,不能到最前面去。

我看了看表,9:45分,离国庆盛典只剩15分钟了!我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只盼着时针能快点走。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一会,几个武警战士过来最后一次清场。我躲在军乐队乐手后面,不敢抬头,只见张雷跟他们说了一会话,他们走了,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终于,礼炮声响了! 建国五十周年国庆大典开始,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站起来端起相机拍了起来。可惜,我站在军乐队队员后面,他们高大的身躯把我的视线挡住了。远远地看见主席的检阅车从天安门城楼出来,开始检阅部队,我拍了几张,焦距不够,肯定不理想。

分列式开始了,我心急如焚,历尽艰险溜入广场,不会前功尽弃吧?忽然,张雷嗖地一下,就冲到前面去了,他的梯子空了个位子,我赶紧爬了上去。虽然前面还有军乐队挡了一半,但是终于拍到了所有方队通过天安门的精彩瞬间。

从天安门东华表到西华表的96米距离上踢正步128步,时间1分06秒。 这是极短暂的时间,在这一时刻,每个方队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这是光荣的时刻,这是辉煌的时刻。

潇洒的水兵走过来了!他们脚步铿锵,气势如虹,伴着阅兵进行曲的节奏,波涛起伏,浪花奔涌,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响彻在天安门广场上空。历史的焦点凝聚了这一时刻,年轻水兵的生命,注定不再平凡。

直到中午十二点多,群众游行队伍才结束,我冲出人群,准备搭车到北斗星洗印社,把照片冲印出来。可是北斗星国庆节休息,关门了。我急得一身汗,过了今天,图片的时效性就没有了!我顾不得吃饭,不停地在市区转悠,辗转了几个地方,后来在公主坟海军大院门口的大地冲印社才冲洗了照片。拿出照片,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我灵机一动,何不直接给《人民海军报》送去看看?我给海军报吴超编辑打了个电话,他说:快拿过来,正缺这些图片呐!

等我回到沙河阅兵村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第二天早饭时,战士们看见我,拉着我的手说:“姜干事,你昨天到哪去了?我们到处找你,回阅兵村的时候,一路上北京市民簇拥在大街小巷,向我们欢呼致敬,有的人还边喊边流泪,太激动人心了,你拍下来就好了!”

只有沐浴艰辛,才会品尝胜利的甜美;只有历尽磨难,才会拥有辉煌的喜悦。后来几天,他们来到了梦里的天安门,登上了长城成为好汉,他们走到哪儿,都会有人拉着他们合影留念,明星般的感觉呀!

十月七日,圆满完成了受阅任务,水兵方队撤离阅兵村。

再见了,阅兵村!再见了,光荣岁月!那一个个血汗凝成的故事,值得水兵们铭记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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