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记行（组诗）

延安行

43年前，第一次去延安参观学习

我们乘坐一辆疯狂的中巴，把一条

土路追得尘沙飞扬。带队老师

指着光秃秃的黄土高原，说

这就是革命圣地，延安那些窑洞

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第二次去延安，我带着新婚妻子旅游

大巴穿行在二级路上，塬上有

满山遍野的苹果、和红枣，笑红了秋天

1990年的陕北，被一首民歌

喊活了风水

今年我自驾走高速，去延安踏青

这个城市用高楼、果林和满山青绿

夹击、围攻我。就像当年农村

包围城市。而那些石油、天然气

和煤，让一群慕名而来的人

改变了颜色

延安的名讳

瓦窑堡、洛川、枣园、吴起镇

杨家岭、凤凰山、南泥湾

打开中国近代史，延安

便有一串一串的地名，跑出来

跑出来的还有，志丹、子长

一个人身后，跟着一群地名

还有宝塔山站在那里，延河

怀抱一腔思念。清凉山的电波

至今让胡宗南失眠。还有生长在塬上

川道里，那一丛丛火红的山丹丹

多么像一面面红旗，在燃烧

还有三十里铺的姑娘，柳林铺的后生

还有回延安、赶牲灵、兄妹开荒

黄河依然在咆啸。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枪炮声

被印制成了名片，或标本

现在轻轻翻动这些凝固的血脉

一颗流弹飞过来，击中了我

东方红

一首歌深入骨头里，再出来 

一位伟人，一口湘中方言

站在杨家岭上，指点万里江山

这时东方的朝阳，刚刚升起

在亚细亚上空飞翔，如火炬燃烧

黄土地在唱，延河水在唱

黄河在唱，土窑洞在唱，宝塔山

也在唱。一面坡、一座山

一条河、一群人、一个民族

唱着这首歌，从深山里走出来

一首东方红，早已穿越时空

至今仍在这块土地上回响

这首歌，曾经命名给汽车、拖拉机

卫星，甚至一口油井、一条路

一个工厂，一个时代。现在这首歌

旋律上的锋芒，还在无限延伸

黄河斗鼓

雨点一样的鼓声，似飓风、雷鸣

激越的呐喊声，如黄河咆哮

生命如此悲壮， 宜川剧院小小舞台

已不能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震撼

恍惚中，我看在黄土高原摆开战场

红旗下，有将军在那里点兵布阵

在鼓声里斗出一种勇气、豪气、霸气

让一个民族的节气升华为

亿万人的信仰，和崇拜

向前，向前，决不后退

生命的强音，把观众心理承受逼上绝路

一位生长于黄土地上的红军女子

手握百万雄师，一瞬间把人们灵魂

紧紧抓住

壶口瀑布

扑下去，这需要何等豪气。天下黄河

被一壶收尽。在陕北宜川

我看到大自然不可思议的魔咒

一双双被惊呆的眼神，和敬畏

还有一些世俗的灵魂

在黄河壶口，被重新洗牌

生活多么沉重，即使再普通

的生命，都需要呐喊一次

在尘世，我曾经看到许多蚂蚁一样的灵魂

卑微、沉默，悄悄来去

谁不想与黄河一样，在民族危急时刻

充满豪气地大吼一声

陕北的北

在关中以北，内蒙以南

铺天盖地的黄土高原

名字叫陕北，老陕的陕

北方的北。雄鹰曾经在那里收拢翅膀

信天游把山岗吹绿又吹黄

拦羊青年的铜唢呐

牵着二妹妹的魂，走过了山梁

黄帝来过，黄河流过，红旗招展

山丹丹结队漫过山坡

生过美女，出过英雄。南瓜小米

喂养了一个民族的尊严

热腾腾的土地上，燃烧过激情岁月

现在，让我们刨开这些表象

去翻阅地层下面的深刻

黑色的事物一旦发光，比生命都亮

记住这些黄，这些红，这些黑

记住延安，记住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