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周庄 （组诗）

此去周庄  (组诗)

姜华

入画

乌棚船驶入水墨画，书生站在船首上

做声不得。周庒，前人已写尽了

一个名词，正在被方言反复抚摸

敲打，供奉在修辞的部首

面对眼前如此浩瀚、弯曲的水

一位旅人，仍然感到口渴

雾中。古镇如变幻的海市蜃楼

仿佛摸到了大象的腿

几个蜂腰美人，移动在水墨间

观者无意，梦里却很神秘

现在，我只能用一湖水净面、观颜

洗心，来一场纸上谈水

四月

谁也不能道尽水乡之妙。这个初夏

我试图借一片青黛，素描周庄

一对蝴蝶，从战国深处飞出

停在一粒叫庄周的词上

偶尔，波光潋滟，把一幅水墨搅乱

仅余一个倒影。庄子独坐船头

把一柄折扇反转，点翠江南

有美女如妖，从古画上依次踅出

一只画眉在叫声里，脱去凡身

古镇幽深、古典，美眸流转

临水而居的鸟鸣，钻进一阙词牌

谱成苏绣上昆曲慢板

四月周庄，我即使怀揣十万个修辞

也不及乌篷船上一声伊呀

老街

当年的木匠，纷纷沿水路出走

不知他们是否获取真传。一位川东

小伙，私奔了师傅的女子

鲁班一脸严肃，怀抱一截朽木

在神龛中把肉身坐化

古街上明代建筑，大多使用乌木

那些精雕的龙风、花鸟和

鱼虫，把往事熏的漆黑

庭院深处，有女子吟哦声飘出

一首宋词被读出斑驳

沈宅女儿墙上伤口，已然

漏洞百出。如同屏蔽在小巷深处

我和小梅子早年的爱情誓言

观澜

今天，我从西北借道而来，怀揣

一枚前朝票根。一场急雨把我

赶到富安桥西。坐在廊下木椅上

全福讲寺不停地用钟声敲我，人生

沉浮，被一口古钟脱口说出

蜂拥的游客，把古镇挤出一身汗味

站在双桥上，巨大的水从四面

扑来，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此刻

我也想借一个传说，返回北宋。有雨水

从挑檐上滑落，一声、两声

这个水影漫漶的初夏，我行走

的脚步慢了下来。一个草根

诗人，站在吴淞江畔，内心无比

空虚。那些浩大的蓝如神迹

正在把我覆盖、濯洗

夜寄

如赴一场前世约定。周庒仍在

老地方等我。熟悉的表情和手式

如我的初恋情人。妩媚、动人

还有一丝矜持。今夜在江南水乡

我与一座古镇，相拥而眠

晚餐很丰富。朋友端出一江水产

招待我，我却有些走神。出门

在外久了，想起了老家陕南

想起母亲40岁那年，在一条汉江

中止步。窗外有水鸟声传来

一根鱼刺卡在了我的喉咙

夜晚水声如蚊，叮破了我的乡愁

让四月第一次失眠。异乡的水

有些不解风情，它试图用荡漾把

我的耳朵堵住。一遍，又一遍

一根水草攀上我的额头

夜寄周庒。这个异乡失眠之夜

让我突然有了作古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