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以北（组诗）

北方以北(组诗)

姜华

圣·索菲垭教堂广场的鸽子

这些苦修百年的圣徒，至今仍

飞翔在天地外。它们的羽翼

每日在教堂低沉的钟声里起落

清晨或傍晚，阳光从教堂

尖顶上穿过来，鸽子们身上

散发着神性的光芒

这些生活在教义里圣鸽，大多

是神的化身或使者，东方是它们

唯一的方向。起飞或降落

皆为神的旨意。八月中旬某日

我看见那些在广场上信步的鸽子

如经文中移动的文字

一场雨说来就来了，可是我还

没有作好准备。一位异教徒

凡身正在经受一场洗礼。徘徊在

圣·索菲垭教堂前广场上

进，还是不进。竟一时没了主张

雨，越下越大了

那些射向天空的鸽子，像一道道

闪电，把灰喑的天幕撕开

太阳岛遇雨

一场急雨，把我们从中央大街

赶上太阳岛。密集的雨点落在松花江

像无数的钉子在跳舞

中俄铁路大桥似一根扁担，一头

挑起老城，一头挑起新区。街头上

那些老冰棍，一口凉到心里

在冰雕馆，我睁大眼晴还是分不清

那些造型逼真的人物、动物和

建筑，哪一个是我的前世

在雨中奔跑的电瓶车，怀疑染了

风寒。一杯热姜茶，貌似很

治愈，门票被风抢走了

那张冒雨抓拍的照片，因雨伞遮挡

仅余下半个脸。像太阳岛侧面

成为今生的绝版

林间

阵风吹过。山林摇晃了一下

我也摇晃了一下

鹰湿润的翅膀，惊飞了落叶松籽

其中一粒，击中了我的额头

一首诗里，灌满了风声、雨声

涛声，山林奔跑的喘息声

大兴安岭每一棵树，都在深呼吸

练习北方秘传的吐纳朮

在森林辽阔的彩页上，收藏了

兽骨、鸟粪、虫鸣和微澜

跑在我前面的猎狗赛虎，身上

散发着，蜜腊的香味

五大莲池

恐怕没有谁比它们更长寿。那些

火山石上生长的灰白色苔藓

像爷爷脸上的老年斑

依山摆放的怪石，壮观到让人

词穷。它们中最年轻的也有八千

多岁了，骨头却越来越硬

这些大地的呕吐物，据说是良药

也是毒药。石头长年浸在水里

叫莲池，专治人间冷暖

一棵棵壮硕的白桦长在石头上

如上帝的手笔。它们没有一点根基

如我。却千年不朽

64岁的秋天，我曾经来过一次

一次就行了。也许晚去一年

门票也可以免了

大黑河岛

虽然只隔了一条江，站在大黑河

岛上，我用高倍望远镜，还是

看不见，被割让100万平方

公里土地上，我的那些

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他们

在2个条约里背井离乡

站在56米高的五星红旗下

我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不由得挺直了腰身，自豪感

也让我的血压有些上升

岁月如一条自我治愈的大江

用细浪将泥沙一一拭去

站在黑龙江畔，我请同行的绍兴

姑娘小葛给我们拍了张合景

照片上，我和老伴相互搀扶着

放眼远方，脸上写满了

自信，豁达，幸福，从容

和江水奔涌掀起的潮声

黑龙江上

一条大江的波涛里，写满了残缺

曲折和泥沙。还有多悬念

在江水深处，鱼的眼晴里隐藏了

开采乌金的工具、鸟语

一些陈年垃圾、漂浮物和白色泡沫

被江水推搡着，揉搓着，走远了

一座公路大桥横跨南北。江畔圆楼上

可拍照，可感慨，还可以大吼

一段灰暗记亿，一条江也不能洗白

我把一把虚词，随手丢给了江豚

北极村一日

这个村子太小了，仅16平方公里

雄鸡打个鸣声就传到了国外。这个村子

太大了，全球游客都到这里打卡

迷途的人，会沿着一条黑龙江

辽阔的大兴安岭，和白桦的眼晴

在这里找到北

进村的人，必需购路条和电瓶车票

然后几人一组，如地下工作者

乘着夜色，被陌生人领走

四季陡峭的风，刮过江的左岸

站在138号界碑前，我和

老伴的表情有些严肃

傍晚，北极光如焰火同步滑过

天穹，一座被称为不夜城的村庄

灼伤了一条大江

瑷珲博物馆

一座美丽的建筑里，布满了抗争

屈辱和无奈。江北64屯和

海兰泡的大火，仿佛仍在燃烧

甲辰8月，走进瑷珲博物馆

我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

388年前，坐拥江山的清王朝

想不200多年后，却被外人

抄了后路。两个条约如两把利刃

将100多万平方公里山水和

田园，从祖国母体上割去。巨大

的创伤，至今隐隐作疼

自此，额尔古纳河、乌苏里江

和黑龙江，从内陆河流

变成了界河。如今160多年

过去了，这些性格执拗的江河

依然坚守在故道上

走出博物馆，金秋的阳光照在

身上，竟让人如此温暖

半日黑河

这条边境线上黑的发亮的河流
像一段缓慢的旧时光

一座北方城市干净的如同水洗

一幢幢欧派古宅坐在纸上

在这块5.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遍地都是籽种，和玻璃心

160多年前那些生活在江东的人

现在仍然是我的兄弟

曾经一条内陆河流现在变成了界河

乌苏里江弯曲的历史令人叹息

先有水还是先有鱼。对绍兴小学生

余格菲来说，确实是一个难题

大巴上

这辆尾号为7670的大巴，载着

我们，10天奔走了3000多

公里。草原、森林、河流和牛羊

印在玻璃上的表情有些夸张

车内54位游客，来自全国11个省

方言像鸟语，在车箱里飞过来

飞过去。两对浙江来的8旬夫妻

起身给孔乙己让了个座位

司机大概姓周，他烟抽得很少

饭吃得更少。他说他有27辆大巴

他说已21天未回家了，他说要

趁年轻多挣点钱。他还说

在根河服务区，师傅抽着一颗烟

同我说这些活时，我因水土

不服，一手摁着肚子，一边听他诉说

虽一脸真诚，却内急如焚

昨晚大巴车的前挡风玻璃被撞了

一个洞，麦克风有些接触

不良。在经过冰城3个购物店后

女导游的声音有些变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