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路过公园里,看到一片翠绿挺拔的慈竹林,于公园一角浑然天成一片静谧的绿洲。不禁想起那首“凛凛冰霜节,修修玉雪身。”也让思绪飘回了老屋前那一片熟悉的竹林。
老屋前面的竹林真的是异常丰富:有挺直的毛竹、有细长的紫竹、也有吃笋的子竹、粗壮的铁竹,每种竹子都各有功用,毛竹是等着竹子长大了就砍来做竹编用;紫竹钓鱼的时候会砍了做鱼竿,还有种菜的时候插在地里做篱笆;子竹就是等嫩竹长出来吃笋的;铁竹就是要造竹筏的时候,才会把它锯回家。
小时候经常会陪家婆去各家各户收竹子,家婆说每种竹子编的东西都不一样,家婆多是去看的毛竹,要自己去砍好后扛回来,家公呢就在家里把这些竹子分放好。
记忆里家公总是端坐在门前,手里拿着一把细弯刀和锯子,埋头捣鼓他的竹子。记得首先是用锯子把竹子锯成长短相等的竹节,把竹节上的枝丫修理干净,其次是把竹子从中间一分为二,然后是等分为大小相当的竹片,再就是把竹黄和竹青彻底分开,最后是片成薄得透明的竹篾备用。
有次看到家公在火上烧着竹片,觉得奇怪怎么不会烧起来呢?家公说:“湿竹子可不会那么容易烧着的,手拿高一点就更不会烧着了。”“可是家公为什么要烧竹子呢?”家公说:“编笼子需要弯过来的嘛,不烧一哈咋子都弯不过去,要是掰重一点的话容易把竹子搞破了,用火烧过一哈就嘿容易弯过去了。”
家公在农闲的时候也会拉着所有人,跟着他编猪笼补贴家用,家公负责片竹片,姨父和爸爸他们就负责编,不过同样的材料每个人编出来的都不太一样,除了家公编的方方正正,其它的都是各具特色,不过猪笼嘛没有那么的讲究美观,只要是成形了就行。那时候好像一个是几块钱来着,那些收猪仔的都会找家公预购一些,家公编的猪笼很结实也很重,我们小孩子不会编,有时就会帮着搬一下竹子,拿把刀剃剃竹吖,有时也会在家公旁边,闲闲的给他递上三两片竹片。
家公编的背篓也细致,家婆经常会带着我去卖编好的背篓。家公说背篓编得慢些,一个背篓有时要编一两天或更久一些,比猪笼更繁琐一点,家公说背篓是要天天用的,做得就要更结实些才行。 做背篓的竹片要又细又薄,片竹片就是很费时的,家公坐在门前有时一整天都在片竹片子,家公说:“这竹片是马虎不得的,可不能有竹黄在上面的,不然背起来就很重了。”
我曾认真看过家公编背篓,他先找几根削尖的厚竹蔑子,横着摆几根竖着摆几根,再用细竹片交叉编制,左一上右一下一弯一折的,三两下就把底做好了;然后就是用火烤一下竹篾子打弯做背身,做背身需要紧实,就要在编的时候用刀背编一层敲一层;再就是做背口了,背口的竹片要换成更细更薄的,七弯八折的收口;最后成形了还要各种比对是不是有哪里没弯好,或是哪里没有编好有缝隙,再一点点的拿刀背修整。每个地方用的竹片都不一样,大小不等粗细不同,在我们看来甚是繁琐,但是家公却天天都在做,一点儿也不嫌烦。家公说“背篓就是要轻要结实耐用。”
就连背篓的背绳都不马虎,是由家婆自己打的麻绳和黄荆绳,再把两种绳交叉编制在一起,家婆说:“这样做的扎实才不得背断,别人买回去就用得更久一些”。记忆里家公编的背篓很好卖,每次背去集市上的很快就卖完了。
家公编的竹扇子、竹椅、竹撮箕也是很好用的,家里的竹家具几乎都是出自家公的手,前些年回去还看到了,放了几十年都没变,依然保持最初的模样。我们儿时的玩具也多是家公做的:竹马、竹凳、竹剑、竹蜻蜓还有钓鱼竿和鱼篓。后来就自己照着家公的样子做,怎么做都不如家公做得好。
不过家公也有做不好的,他编的箩筐就硬是有一个角不够圆润,家公经常尝试就是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家里好多的箩筐就是家公说的“失败品”,其实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但家公就坚持说做的不好,只是放在家里给自家用,从来没有拿去集市上卖过。也有邻里来找家公编箩筐,他都是说他编的不好,让人自己上集市上去买。
老去的笋壳叶也是不能浪费的,家婆会把笋壳叶捡些回来,搓洗干净后晒干,干透了就用它来纳鞋垫,家婆说用笋壳叶做的鞋垫很好穿,一双鞋垫要用好多层叶子加上棉布条缝在一起,用做鞋子的粗针一针一线的缝制,那是我穿过的最舒适的鞋垫,后面家婆年纪大了买的也很方便,就再也没有纳过笋壳叶做的鞋垫了。
前些年回去看到竹林越发的浓密,收竹子的多是买去造纸用了,成片的竹林形成了竹海,只寥寥几人还在用竹子编些家用的竹篓那些物什了,常见的箩筐、背篓、竹簸箕在市集上也越来越少见了。
每看到有卖竹制品的,我也会驻足观看,有时也会买上一两件,各有风格,但总觉得不如家公做得那般精致。
看着眼前摇曳的慈竹林,想起了苏轼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子又回归到了它最初在文人墨客笔下的角色,在竹林旁边的亭阁上,又会有许多文人雅士留下关于竹的墨宝。而在我心里,竹子永远是老屋前,一个手拿弯刀挥舞的佝偻身影,是针脚细密的笋壳叶鞋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