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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玉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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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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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务大道九千九

天地骤然开阔,人流如织,如潮涌动。是这尘世太满,还是降临的神明太多?地面早已无处立足,人群便向云端涌去,或往地下沉沦。

我多渴望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像港务大道那样绵长,足以承载所有远眺的目光;如港务大道那般宽阔,可以安放每一次月光与每一段彷徨。然而抖落行囊,只剩一双沾满尘埃的脚,和一个踽踽独行的、风的形状。

一片银杏叶打着旋,轻轻落在我肩头。那金黄的轨迹,与无数匆忙的脚印在瞬间重叠。我怔住了——原来人生并非奔赴,而是阅览。从那一刻起,我成了迟来的观景人,天地间一名安静的读书郎。

车流如水,是钢铁的洪流,将稀疏的人影冲刷得愈发淡薄。“麻烦让一让!”身影裹风掠过,外卖箱上闪烁的,是同样焦灼的黄色。我们共用这条大道,却折射着无法交汇的光芒。日升月落,光与影从路的左岸流转到右岸。而我,从大道的南端,走向北境的渭河之滨——我想,那流水,便是它温柔而必然的归宿。

我曾用最虔诚的笔触描绘这条路。期待一个身影,并肩看云起云落;渴望一份爱意,填满光阴的缝隙。画卷里,是两个人的四季,寻常烟火。奈何命运总爱执笔篡改,行至中途,往往只剩下自己的影子,在身后拉得修长。这条路,也一次次陷落于无名的萧墙。幕落时分,总有一句“不欢而散”,在风中飘荡。

我曾仰首问枝头的喜鹊:为何你们的天空,能写满“永远”?鸟儿振翅入云,仿佛在答:我们的世界至简,唯有头顶无垠的蓝,与腹中最本真的念想。

我看过离别的渡口。潮水退去,一个人的世界在泪水中沉没;另一个人的天空,云翳散尽,却只是淡然掠过一缕无关的轻风。

我时常凝视路旁那些被修剪整齐的绿植,它们如此妥帖,仿佛是宿命与计算共同制造的饥荒。而我心底的蔓草,唯有它们,年复一年,徒劳地疯长。

终究是,一个的灵魂改不了,另一个的耐心忍不了,裂出伤痕。我捧出礁石般坚硬的事实,你却筑起城墙回挡。原来,人一旦心生厌弃,连看见都成了冒犯。与其在方寸之地彼此消磨,不如在各自的江湖相忘。

某个刹那,火焰自掌心燃起。固守的荒原,焚作一片洁净。既然不是我所追求的光,那就让这长夜彻底沉暗。不如釜底抽薪,倒也落得白茫茫大地,干净清爽。

火焰燃尽了,只剩一地冰冷的灰烬,风一吹便散入无边的寂静。在这寂静里,曾灼热的灵魂,终于触到了月光清冽的凉。

于是,想起那孤绝的申公豹,其言凿凿:“我单枪匹马走到现在,任何人都不是我的靠山,苦我吃了,委屈我咽了,伤痕累累走到现在,流言蜚语又能奈我何?”

再看这奔涌的车道,不再为步履而设,我便安然行走于人行道上,或是,那侧畔无名的草丛。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起风了。雪,静静地落下来。道旁的树能听懂我的心音,沉默的影子是我最忠实的扈从。此刻,我不孤独,我的魂灵,将在漫天琼瑶中,变得同雪一般纯净。

港务大道九千九百米。小憩,转身,一个人。车灯的流淌,是人间蜿蜒的星河,也是一首未写完的诗行。

雪,默默地飘落。

路,在脚下兀自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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