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屈原的哀伤

端午节的龙舟竞渡，千多年来，一直被认为是纪念屈原而产生的。端午节的由来，则众说不一，未必与屈原有关系，但千百年来的人民，仍然要在这个节日，怀想屈原。

端午节缝荷包、包粽子、插艾草、饮蒲酒，都是为了祈求生活更幸福。纪念屈原则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这是一个有点矛盾的节日。

唐朝诗人殷尧藩写过这么一首端午诗：

少年佳节倍多情，老去谁知感慨生。

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蒲酒话升平。

鬓丝日日添头白，榴锦年年照眼明。

千载贤愚同瞬息，几人湮没几垂名。

垂名也有贤名和愚名、美名和恶名之分，遗臭千年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好事。好吧，我承认对所有人来说都未必是好事。

但那些希望万世垂名的人，他们在做那些足以让他们垂恶名之事的时候，未必认为他所做的事会垂下恶名，他也许发自内心地认为他会美名传颂、万古流芳。

譬如逼死了屈原的那个楚王，他会认为他逼死屈原的行为，正是将他推上千古圣坛的必须之举，不逼死屈原，他就成不了大楚的千古一王。

屈原如果不一个劲向楚王说些真实情况，就不会惹怒楚王，任何一个自认为是圣王圣君的人，都不喜欢听别人说出不中听的实情。

譬如丹麦那个穿着事实上不存在的新装游街的国王。

他成为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经典小丑，是因为没人告诉他光屁股实情。

没人告诉他，是因为他不想听，说出他不想听的话的人，就很危险。

也许最初会有人冒着风险告诉他一些实话，但当所有风险无一例外变成铡刀砍下来后，就不会再有人多话了。

于是他毫无意外、众望所归地成为小丑中的经典。

屈原死后几十年，大秦一统天下。那个踌躇满志的始皇帝，梦想着这江山会万世一系、永远流传下去。他也就会永远被当成太祖供着，永享祭祀。

没有人敢跟他说，这只是他的一个梦想。最后他也不明不白死在东巡途中，他的小儿子与他宠信的宦官赵高勾结，把这个天下谋夺了过去。

始皇帝为什么会宠信赵高，那肯定不会是因为赵高会像屈原那样，说出些逆耳的实话。那一定是因为赵高喊万岁喊得最起劲、拍马屁拍的最响亮。

胡亥上位后，赵高依然是喊万岁喊的最起劲、拍马屁拍的最响亮的一个人。于是，他就继续是二世皇帝眼里的大功臣大红人。

所有不良的信息，都被赵高过滤去，胡亥只听到他想听到的声音，胡亥在赵高织成的颂歌网里，所得到的满足，不会亚于他的老爹。

但真实的现实环境，不会因为颂歌的无限嘹亮而有分毫减缓，中原大地上民怨沸腾、民变蜂起。很快，就把大秦帝国淹没了。

大秦帝国将倾之时，赵高知道，再美妙的颂圣之音，也已无法阻挡现实的困境，他的解决办法，就是解决掉那个一直被他歌颂的人。

胡亥给了赵高重权高位，胡亥也从赵高那里收获了颂歌谀词。

现在这个以往表现的最忠心的吹鼓手，挥刀冲了过来，胡亥狼狈逃窜，以前环绕身边的歌声美妙的太监，都一哄而散。

只有一个太监跟着他逃跑。

胡亥问这唯一一个还对他不离不弃的太监：赵高这么坏，天下的形势环境这么不好，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这个太监的回答振聋发聩，《史记》中原文是这么说的：“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

文言文言简意赅，力度千钧，我有点舍不得翻译。大致就是说：正因为我没跟您说过实话，才能活到今天。如果我以前就跟您实话实说了，早就被您干掉了，哪里还有机会听到您现在的废话。

千载贤愚同瞬息，几人湮没几垂名。

这个太监大概率会和胡亥一起死了。他们也都没湮没，都垂名后世了。

后世也有万千人，为这段往事写下了万千诗文，最有名的一句是杜牧说的：“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端午节，想到屈原，以及他天问式的哀伤，随记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