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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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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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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湖之南到云之南

三个女人,祖孙三代一起跨省旅行,这是第一次。一路上,经常能遇到和我们很像的组合,就连电梯口,都遇到一个看上去和女儿差不多大的男孩牵着一个老人,提醒着:“小心脚下!”感觉很温暖,也有些奇妙。

牵着母亲的手行走在陌生的风景里,心里悄悄计算着,前几十年我们牵手的时间,试着累加,试着比较。遗憾的是,缺少幼年的记忆,翻遍角角落落,也没找到那双手柔软的印迹。但我知道,母亲也曾年轻过,也曾娇美过。

行走在金梭岛上,吹着洱海的风,我幻想着属于过去的声音。水面上有几只羽毛未丰的野鸭子,我不了解,它们知道多少旧事,关于这个湖,这个岛。是否听说过,南昭王室,避暑时从舍利水城红墙黄瓦辉煌的屋宇,飘荡到湖面的乐声。一路上,导游没有提及那段历史,对于苍山,对于洱海,那些确实不必多费笔墨,毕竟,西海岸还有一座大理国都。而今的岛上,全是一幢幢白墙灰瓦的白族民居,完全应了前人的那句诗:“毕竟湖山归百姓,今人登览满幽阿。”

带父母去过一些地方,但也有父亲曾提及的地方只停留在承诺里。那时,我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只空余遗憾。决定带母亲去云南时,有些担心,毕竟,母亲不再是许多年前的年龄,最重要的是,以前出远门除了我们,总还有父亲陪着。出行前,想了好多说服母亲的话,她却一听就满口答应。只能暗自揣测,她也很想走出固化了几十年的生活模式吧。似乎为了印证我的想法,母亲很开心地做扎染,品尝玫瑰酒酿,吃云南美食,和我们一起冒雨去看摩梭人的篝火晚会……

旅游的疗愈作用,大概就是能把视线拉得悠长,让时光不拘于昨天,也不拘于眼前。

去泸沽湖,满怀的是对古老走婚习俗的好奇,对母系氏族传承的探秘,进入山谷后,却先让眼前的湖打动。那一刻,秒懂什么叫静谧,什么叫水天一色。如果不是岸边轻轻晃动的细小水波,会以为一切都被叫停。水、山、云、天连接成片,停顿成片。

一千五百多年前,一个游牧族群,为了躲避秦国的威胁,一路南迁,终于找到一个山谷,发现一个湖。山高路远,水清草茂,很适合生存,于是族人带着传统习俗在湖边扎下了根。他们应该不知道,也就在那时,有一个叫陶渊明的人,写了一篇流传千古的《桃花源记》,故事发生在武陵郡,却和他们有着诸多相似。我想,远在泸沽湖边安家的族人,一定和陶渊明笔下一样,隐居山中的时光,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否则,他们的习俗不足以保留千年不变。或许他们也遇到过忘路之远近,林尽处闯入的外人,而后也叮嘱过:“不足为外人道也!”

晚间,听着窗外突然而至的雨声,女儿叹惜:看不成日出了!母亲遗憾:明天无法游湖了!清晨,雨声渐悄,起床,开窗,天空像是被人挡了一块厚重的灰黑帘幕,直垂湖面。空气却格外的清新,清新到完全没了睡意,回屋烧上水,穿上外套,打算到阳台看书。没想到,几分钟时间,太阳就在最近的山顶,找到一处突破口,终于将厚重的灰黑帘幕撕开了一个扁长狭小的口子,将天空由高向低染成渐变的明亮湛蓝。阳光总算有了突围的机会,一束一束的光柱势不可挡地向外钻,周边的云被照得洁白,给近处的几个峰头笼罩上了“皑皑白雪”。光柱投射到湖面,将湖炫得方寸大乱,完全没了昨日初见时的一波如镜,鳞鳞的水纹被染上一层似怯还羞的红晕,连亮眼的“雪山”也无法照出一抹影子。

女儿醒来,我进屋洗涮,换好衣服,再到窗前,一切景象又全部置换。阳光终于大获全胜,天空一派明亮,成堆的白云簇拥着一片湖蓝,一时有些恍神:有人将泸沽湖摘出一小部分放了上去?眼前的湖又恢复了如镜的清澈,难道是将湖面那些慌乱的部分摘了出去?

女儿国,吴承恩在《西游记》里,配了条子母河,女人喝下河水就能怀孕。泸沽湖畔的摩梭族被称为女儿国,是因其走婚的传统,沿袭母系的传承。只是,很多东西一旦接触外界就会改变,和某些物质接触空气就会发酵一样。

我不崇尚女权,更不崇尚男权。坐在湖边房子的阳台上,看到路上开敞篷货车疾驰而过的摩梭女子,没有惊讶,毕竟,长沙街上,时不时也可以遇见送外卖的女骑手。泸沽湖里划猪槽船的,大多也是男性。撑船的摩梭男人说:这里是女人的世界,男人的天堂。我没听出对女人世界的不甘,也没听出来自男人天堂的幸福感,却听出了些许商业广告的味道。没办法,随着旅游开发,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他们早就不再是“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骨子里的改变,也时不时的隐现。

不知是该惋惜还是该欣喜,这份千年不变的宁静终被打破。大概,改变缘于当他们的“特色”被外人围观时,潜意识被提醒,外面的世界给他们贴上了落后、原始的标签。当被人品头论足时,没人能内心仍然安静如昔吧。篝火晚会上,演出人员有些敷衍的表演,以及游船划到泸沽湖中,才被告知每人要加收三十元才能环里务比岛,似乎都在向我说明些什么。

我当然没有权利指责摩梭人的商业操作,那样太过自私。只是,又不无担心,有些东西一旦消失,任何表演都只会是表演,沦为表演后,再古朴的展现也只是表演。有一天,当人类再想要逃离喧嚣先声夺人时,还能到哪里寻找到真正的宁静。

在外八天,终于回程,遇上暴雨,飞机改降武汉,我看着很兴奋地和朋友打电话说着这场不同寻常经历的母亲,开玩笑地问:我们在武汉玩两天再回去?母亲脸上的表情瞬变,立马说:不!原来,任何形式的出走都是为了回来。旅行永远只是旅行,无论沿途风景多美,都只属于他乡。

也许我的担心全是杞人忧天,毕竟,旅行只是旅行,和踏实的生活相比,它大概也属于一场有点夸张的表演。无论多么精彩,看完演出后,最想的,是家中平淡的一日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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