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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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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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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塘河随想

读书会结束,朋友邀约去散步。附近就是圭塘河,一条城市内河,坊间没有它的什么传说,但我自有一种熟悉和亲切,因为它曾伴着我长大。只是而今,它早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前些年,两岸进行打造后,它的名字就连着堤岸后缀了风光带三个字,也确实有了不同的风光。

那日早上经过,在桥上竟看到河里有七八条近尺长的鱼,儿时绝没见过这种景象。那时河水清澈,但少有这么大的鱼。准确地说,那时的人们不可能容忍这样的鱼群在水中悠游,一定会想方设法捕捞了去,成为家中餐桌上的一道菜。边走边说给朋友听,她笑意盈盈地走到河堤下的游廊,好似为了向朋友印证我的话,水草中竟真又有好几尾在穿来穿去。

漫步前行,在一处人工修筑的小水池前驻足。如果不是有一两条很小的鱼偶尔在其中晃过,会以为地上摆了一块洁净的玻璃。嗅着空气中小草刚出土的香味。朋友笑问,此时最想做什么?我脱口而出:最想做一只羊,可以在草地上打滚,再挑着最嫩的小草吃几口。朋友满脸惊奇,低喃:变成一只羊?

她是城市长大的,大概永远无法懂一个乡下长大的人,心里装着的那些不起眼的东西。

跟着朋友的步伐,我努力寻找儿时的记忆:涨水的春天,小河也是有气势的,混浊的河水带着几分蛮横低吼着撞向堤岸和桥墩。每每这个时候过河,经过宽约两米,长二三十米,没有护栏的跨河桥,心中总生起莫名的恐惧和不安,会以最快的速度小跑过去。初夏,各种植物丰茂起来,则提个篮子去河堤。除了蒿子和其他猪能吃的植物,我们最喜欢找胡葱。那时已不缺粮食,自家菜园子已足够全家吃用,乡下人对各种野菜野草的钟爱,只是为了满足牲畜的需要。我们只找那种独株的野葱,整株挖出来,比谁采的更大,更完整,最后随手丢进装猪草的篮子。河水清浅的夏季,孩子们可以挽起裤腿下到河床,踩着不及膝的河水嬉戏打闹,偶尔也能摸上来几条寸许的小鱼,带回去不论是油炸,还是煮在丝瓜汤里,都是美味。夏末,桥头那户人家院墙处两棵很大的桑树上挂满了紫红的桑葚,但有两只大黄狗守着,那时我们便深谙了望梅止渴的情境……

此时的风光带,很多人,带着孩子在玩闹的,坐在垫子上晒太阳的,跳着街舞录视频的,摆小摊的……河水清悠,时见有鱼游过,却无人捞取,只有一两个很小的孩子拿根柳枝站在岸边毫无章法地拍打着水面。

上个世纪进入九十年代后,圭塘河两岸的农田越来越少种植庄稼,地里长出了高高矮矮的房子,它的功能也就从灌溉变成了藏污纳垢。工业的、商业的、生活的,废的、脏的、臭的,它无奈的,被动的,被迫的一一接纳。也许它也曾想过反抗或抵触吧,只是人类只看到它的沉默,并认为它只能沉默,只能被裹挟前行。

圭塘河原本就不宽阔,水势也不浩荡,人类各种倾倒后,河面更窄,河水拥滞。终于,经过它的身边,人们越来越不愿意停下脚步,也就从没人听见过它伤感的叹息和低沉的呜咽吧,至少都貌似没有听见。人们太忙,忙着追求更多的物质,追求更便捷的生活,忙着满足越来越多的欲望。直到有一天,水里再也找不到一条鱼,再也看不见一只河蚌,只需靠近,都不得不掩上口鼻,人们才发现那条曾经清澈的小河,竟已那般不堪。

人类最早的亲水应该是出于生存需求。不知道,是怎样的一户人家最先定居在这条小河边?是否与小河的期待相互契合?时光荏苒,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类,不知小河有过怎样的畅想,想过要怎样吟唱?那弯弯曲曲、蜿蜿蜒蜒的河道,是等待,还是寻找?它经历过的苦痛,是否已经得到了慰藉和抚平?

此时,漫步风光带,想象着,如果没有这条圭塘河,这里会是什么模样。圭,可以理解为玉,当初取这个名字的人,或许就是缘于水清如玉;圭,还可以解释为玉质的礼器,如此,它的名字应与文化有关,与文明有关。走过数千年,经历过诸般阵痛,圭塘河有过怎样的叹惋?

一条二十多公里的河,真的很小,却默默地灌溉着数百平方公里,从秦汉至今,滋养着两岸的人口、牲畜、树和无数的花花草草。千百年来,它静静地流淌,守护,孕育。和这片土地上的农民一样,默默付出,默默耕耘。年迈后,仍要佝着背去看看夕阳,看看稻田里成熟得低垂着头的稻子。

圭塘河绕过山梁、田地、人家,一路接纳着雨水、某处山塘和水库的排水,或者还有哪家调皮孩子撒下的一泡尿水,最后汇入浏阳河,涌入湘江。又那么像人类的孩子,怀着梦想长大,就向着远方奔赴。路遇岔道才停下略作张望,或绕一个弯,继续向前;逢上沟沟坎坎,也许会想想村口那棵老樟树,想想家门口挥着手越来越矮的身影;学着付出,学着割舍,学着包容,也学着勇往直前。

有很多传唱河流的歌,但没有人为圭塘河作曲,因为它太小,还是因为它太过普通?它只能陪着河边的芦苇,陪着两岸平凡的人类,沿着那条蜿蜒的河道,奔走,匍匐;匍匐,生存。

很为今天的圭塘河庆幸,更为两岸的人们庆幸,又有了一条清澈的河。只是它仍那样平静,那样默然,淌过城市,淌过山梁、淌过时间。它太过普通、太过平凡,翻不起什么风浪,却用千年的静默和努力,保持着不枯不竭。它是有信仰的吧,才能如此冷静地对待那些过往,冷静地对待那些对它毫无顾忌泼撒过的人类,冷静地做一条河流应该做的,应该坚守的,应该接纳的。有些卑微,又那般自然,自然地流淌,自然地存在,如今成为风景也仍那样淡定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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