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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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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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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梦想竟是一个人的一生

-------关于我和我的诗

阿未

1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曾在一首诗里写下这样的句子“仰天而望,一个人的梦想,竟是一个人的一生!”,彼时刚从学校毕业的我,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里揣着皱巴巴的简历,最大的梦想不过是谋一份能与文字打交道的工作 —— 哪怕只是在报社里帮忙校对稿件,或是在出版社整理图书档案。可就是这样朴素的愿望,落在诗句里,却被我刻意拉长了调子,把 “梦想” 与 “一生” 牢牢捆缚在一起,故作深沉的背后,是对文学最本能的敬畏,像孩子捧着刚摘下的野草莓,既怕捏碎了,又忍不住想向全世界炫耀。

那时的我,不仅写诗,还写日记,写读书笔记、写随笔。书桌的抽屉里码着几十本厚厚的笔记本,有的封面是卡通图案,有的已经掉了封皮,纸页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指尖划过能摸到岁月留下的粗糙质感。我把对世界的好奇 —— 比如楼下梧桐树春天发芽的速度、傍晚天边云霞的颜色变化,都塞进这些文字里;也把对未来的迷茫 —— 比如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收到面试通知、不知道自己的文字到底有没有价值,一并藏进去,像把珍贵的糖果藏进铁盒,期待着某天打开时,能尝到时光沉淀后的甜味。

最初与诗歌结缘,其实是一场 “误打误撞”。我本想写小说,总在脑海里编织着一个个小人物的故事:有菜市场卖菜的阿姨、有路边修自行车的大爷、有公交车上让座的学生…… 那些平凡人的生活片段,在我心里像电影镜头一样反复播放。我试着把它们写成短篇,投稿给省内几家报刊,偶尔也会有发表的机会,只是篇幅短得可怜,往往连人物名字都还没让读者记熟,故事就已仓促收尾。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早期的小说更像是 “故事梗概”,缺少细节的填充,也缺少情感的深度,就像没长熟的果子,涩得让人难以下咽。

真正转向诗歌,是因为一位素未谋面的本地报纸副刊编辑。那时候我对诗歌一知半解,只是偶尔在情绪翻涌时,随手写下几行长短句,没有韵律,也没有章法。有一次,我把一首自己都觉得粗糙的诗寄给了那家报纸,没抱任何希望,甚至做好了被退稿的准备。可没想到,半个月后,我在报纸的副刊版面上看到了那首诗 —— 整首诗只剩下我最初写的一句话,其余的内容全是那位编辑修改的。那些修改后的句子像春雨一样,轻轻落在我的心上,让我突然明白:原来文字可以这样灵动,原来情感可以这样表达。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编辑叫陈玉坤,时任《江城日报》社文艺副刊主编,也是省内很有名的诗人。

后来,我鼓起勇气带着那期报纸和自己的诗稿,忐忑地去报社拜望他。那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书架上摆满了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脊上,泛着温暖的光。陈老师见到我,笑着接过诗稿,然后握着我的手说:“就凭这一句,我断定你将来能成为诗人。” 这句话像一束光,突然照亮了我混沌迷茫的写作之路,也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在了我心里 —— 原来我的文字,真的能被人看见,真的能被人认可。

2

1993 年 10 月,我和好友刘明合作出版了散文诗集《感受生命》。那本薄薄的诗集,封面是简单的粉红色,印着黑色的书名,可就是这样一本小书,却成了我穷困青工时代的 “精神粮仓”。那时候我在工厂上班,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几百块钱,除去房租和伙食费,几乎没什么结余。诗集出版后,我们抱着一摞书,在街边的书店、报刊亭推销,没想到,除了送给亲友的部分,剩下的竟都卖了出去,还赚了一点钱。

我用这笔钱做了两件事:一是买了更多的书,从泰戈尔的《飞鸟集》到艾略特的《荒原》,把小小的书架塞满;二是买了一支当时最想要的钢笔 —— 银色的笔身,握着很趁手,写出的字迹流畅又有力。现在想来,那点钱真的不值一提,可那份被认可的喜悦,却像春天的溪水,在我心里潺潺流淌了很多年。它让我坚信:文字是有力量的,它能在贫瘠的生活里,长出希望的嫩芽;它能在疲惫的日子里,给予人前行的勇气。

后来,当地散文诗协会编选《关东散文诗阵容》,收录了我的几首散文诗。拿到那本厚厚的集子时,我坐在书桌前,反复翻到自己的名字,指尖划过纸页,像是在确认这份 “佐证” 的真实性。我把书放在枕头边,睡前翻几页,醒来再看几眼,仿佛这样就能离 “文学” 更近一点。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份与文字的羁绊,会在日后的岁月里,经历搁置与重启,会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经历沉默与爆发,最终成为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部分,成为我对抗生活苦难的铠甲,也成为我感受世间温度的窗口。

生活从不会因为热爱而格外宽容。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工厂的效益越来越差,为了生计,我不得不把笔放进抽屉深处。每天踩着晨光出门,披着星光回家,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声从早到晚,震得人耳朵发疼,重复的操作让手臂酸得抬不起来。疲惫像潮水一样裹住我,回到家后,只想瘫在沙发上,连翻开笔记本的力气都没有。我把那些写满诗句的本子锁进柜子,也把文学梦暂时藏进了柴米油盐的生活里 —— 我开始算计着每个月的房租和伙食费,开始为孩子的学业操心,开始在菜市场和摊主讨价还价,开始在工厂的考勤表上,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那时候的我,以为自己会就这样,在平凡的生活里,慢慢忘记文字的温度。可我没想到,有些热爱,就像埋在土里的火种,就算被厚厚的泥土覆盖,也依然会在某个瞬间,悄悄燃烧。

3

那段日子里,我成了最普通的 “生活中的人”—— 没有 “文学爱好者” 的标签,没有 “诗人” 的幻想,只有一个为了生活奔波的普通人。每天早上,我会提前半小时起床,为家人准备早餐,粥要熬得稠一点,馒头要热得软一点;晚上回家,会顺路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蔬菜,讲最便宜的价格。周末的时候,会带着孩子去公园玩,看着他在草地上跑跳,听着他叽叽喳喳地问问题,心里填满了踏实的幸福。

可就算这样,我还是会在某个深夜,偶尔想起抽屉里的钢笔,想起那些在纸页上跳跃的文字。有一次,我整理柜子,不小心打翻了装笔记本的盒子,纸张散落一地,有的还沾了灰尘。我蹲在地上,一张张捡起来,拂去灰尘,看到当年写下的那些稚嫩的句子,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眼泪毫无预兆地红了眼眶 —— 原来有些热爱,就算被生活压得暂时沉默,也从未真正熄灭;原来有些情感,就算被岁月埋得很深,也依然会在某个瞬间,汹涌而出。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家里的暖气坏了,维修师傅说要等几天才能来修。我裹着厚厚的棉被,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一片一片,像撕碎的棉絮。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故乡的南河沟。小时候,我在奶奶身边长大,故乡的冬天特别冷,南河沟结着厚厚的冰,能承受住几个孩子的重量。我和小伙伴们会拿着自己做的滑冰车,在冰上穿梭,笑声能传得很远。奶奶总是站在岸边,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拿着我的围巾,喊着 “慢点跑,别摔着”。大黄狗 “老虎” 也跟在我们身后,尾巴摇得像朵花,偶尔还会在冰上打滑,引得我们哈哈大笑。

搁笔的十多年里,我其实从未真正离开文字。我会在给故乡亲人写信时,仔细斟酌每一句话,想把思念写得更真切一点,想把关心写得更温暖一点;我会在看报纸时,特意翻到副刊版面,读上面的诗歌和散文,遇到喜欢的句子,会用铅笔划下来,反复琢磨;那些藏在生活里的文字本能,像春天里的小草,就算被石头压着,也会努力从缝隙间探出头来,向着阳光生长。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在工作之余,偷偷写一点东西。有时候是在午休时,趴在机台上,写几句对生活的感悟;有时候是在晚上,等家人都睡了,坐在书桌前,写一段对故乡的回忆。那些文字很零碎,没有章法,也没有主题,可每次写完,我都会觉得心里特别踏实,像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我的文学梦,正在慢慢醒来……

4

2008 年的夏天,是我写作生涯的 “重启键”。那天,天气特别热,阳光像火一样烤着大地,连风都是热的。诗人张晓民 —— 我习惯叫他 “民哥”,开着车专程来接我,说要拉着我去长春,把我推荐给《作家》杂志主编宗仁发老师。

路上,车窗外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蝉鸣声此起彼伏。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反复翻看自己这些年零星写下的诗句,手心全是汗。那些文字太零碎了,有的写在便签上,有的记在手机备忘录里,有的甚至写在旧报纸的空白处,连一篇完整的组诗都没有。我对民哥说:“我这水平,怕是会让宗老师失望。你看这些句子,写得太粗糙了,连起码的诗意都没有。” 民哥却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别担心,你的诗很真诚,有真情实感,这就够了。”

民哥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我稍微平静了一点。可一想到要见宗仁发老师 —— 那个在文学界赫赫有名的主编,我还是忍不住紧张。我想起自己以前在杂志上读过宗老师的文章,他对文字的要求特别高,点评也特别犀利。我真怕自己的文字,在他眼里,连 “合格” 都算不上。

见到宗仁发老师时,我紧张得话都说不连贯。民哥在一旁不停地 “夸” 我,说我的诗如何有灵气、如何有深度,听得我满脸通红 —— 那些溢美之词,我自己都觉得受之有愧。宗老师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我的诗稿,耐心地听着民哥的介绍,没有打断,也没有评价。等民哥说完,他才抬起头,看着我说:“你的诗我先看看,回去再整理一些,寄给我看看。”

他的语气很平和,没有我想象中的严厉,可我还是觉得心里没底。离开宗老师的办公室后,我对民哥说:“谢谢你,民哥。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很感激你。” 民哥笑着说:“咱们是兄弟,说这些干什么。你好好整理诗稿,肯定没问题的。”

回到家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出这些年写下的所有文字,一张一张地整理,一句一句地修改。有的句子太直白,我就试着用更含蓄的方式表达;有的段落太零碎,我就试着把它们串联起来,形成完整的诗篇。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写到深夜,台灯下,纸页上的文字像跳动的音符,一点点拼凑出我对生活的热爱,对文学的渴望。

2009 年 7 月,我带着刚高考结束的儿子去浙江普陀山旅游。那时候,儿子刚经历完人生的重要考试,整个人都很放松,一路上都在兴奋地拍照、问问题。我看着他年轻的脸庞,心里满是欣慰。站在佛前,我为儿子许愿 “金榜题名”,希望他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为家人许愿 “平安健康”,希望他们能一直幸福快乐;轮到自己时,我却犹豫了 —— 生活渐渐安稳,家人身体健康,我还有什么可求的呢?想了很久,我在心里默默许愿:“如果能让我的写作有所进步,能让我的文字被更多人看见,就好了。”

恰在此时,手机震动了,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是宗仁发老师。我心里 “咯噔” 一下,手都开始发抖,生怕看到不好的消息。我深吸一口气,点开短信,上面写着:“寄来的稿子看过!留用 7 首,刊发《作家》10 月号。”

那一刻,我几乎要在佛前跳起来,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激动和喜悦。那天的普陀山,阳光格外明媚,连海风都带着甜味,海浪声像是在为我欢呼。后来,儿子如愿考上了重点大学,那次旅行,也注定成为我人生中最快乐的记忆之一 —— 它不仅见证了儿子的成长,也见证了我写作生涯的重启。

那条短信,我至今还存在手机里,每次翻看,都能想起当时的激动。2009 年 10 月,《作家》杂志刊登了我的 7 首诗,当我拿到杂志,看到自己的名字和那些熟悉的诗句时,我坐在书桌前,看了很久很久,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幸福的泪,是被认可的泪,是梦想成真的泪。

年底,这些诗又入选了辽宁人民出版社的《2009 中国最佳诗歌》和漓江出版社的《2009 中国年度诗歌》。当我拿到那些厚厚的选本,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众多名家的名字排在一起时,我突然明白:写作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一份知遇之恩,能让一个创作者重拾勇气,走得更远;一句鼓励的话,能让一个追梦人在迷茫中,找到前进的方向。

此后的每年,宗老师都会选用我的一组诗歌,最多的一期,一次发表了三十首。他从不刻意指导我该怎么写,也从不对我的文字指手画脚,却总在我迷茫时,为我的诗歌提供清晰的舞台;总在我怀疑自己时,用实际行动给予我肯定。还有因投稿而结识的贵州《山花》主编李寂荡,我们因诗结缘却从未谋面,但他对我的诗歌写作却给予了高度的关注,从 2009 年开始至今,仅《作家》和《山花》就发表作品五百余首,《诗选刊》选载作品二百余首,并且获得中国年度诗歌奖、大地文学奖、作家诗歌奖、吉林文学奖等专业奖项,还成为吉林省作协首届签约作家,担任吉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省新诗学会副会长、吉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国土资源作协诗委会副主任等职务,在《作家》《山花》《诗选刊》《人民文学》《诗刊》《当代》《青年文学》《新华文摘》《诗潮》《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星星》《绿风》《诗林》《中国诗歌》《草堂》《中国诗人》《诗探索》《边疆文学》《天津文学》《山东文学》《朔方》《黄河》《青海湖》等刊物发表大量作品。

这些年,我的作品入选了国内外近百种诗歌选本,每一次被认可,我都会想起宗老师和李主编的知遇之恩,想起民哥的鼓励之情。我心里清楚,如果没有民哥的坚持,没有宗老师和李主编等众多师友的提携,我可能至今还在文学的门外徘徊,不敢迈出那一步;还有当年的陈玉坤老师,如果没有他们的鼓励与帮助,我的文学梦,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梦,被柴米油盐,鸡飞狗跳的生活慢慢淹没。

这份恩情,我会永记于心!

5

总是有朋友问我:“你的诗里总带着一股浓郁的乡愁,是不是受了哪位名家的影响?” 每次我都笑着回答:“我的‘老师’,是故乡的南河沟,是奶奶的土房子,是童年的小伙伴。”

我从小在故乡跟着奶奶长大,父母在地质部门工作,常年在野外奔波,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故乡的土房子,是我童年最温暖的港湾:春天,院子里的泥土解冻,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奶奶会带着我种向日葵,我们把种子埋进土里,每天都去看,盼着它们快点发芽。看着小苗一天天长高,长出嫩绿的叶子,开出金黄的花盘,我心里满是欢喜;夏天,老梨树上挂满了青绿色的梨子,我们坐在树下乘凉,奶奶摇着蒲扇,给我讲过去的事儿 —— 讲她年轻时的经历,讲爷爷的故事,讲故乡的传说。偶尔有风吹过,梨树叶 “沙沙” 作响,像是在为奶奶的故事伴奏;秋天,山上的野榛子熟了,我和小伙伴们提着篮子,去山上采摘。我们在树林里穿梭,寻找着藏在树叶下的榛子,把口袋装得鼓鼓的。回到家,奶奶会把榛子晒干,炒熟,剥给我吃,那馨香的味道,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冬天,南河沟结了冰,我们在冰上滑冰车,堆雪人,打雪仗,笑声能传到我大半生的梦里……

我至今记得离开奶奶家那天的场景: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奶奶就起床为我准备早饭,煮了我最爱吃的鸡蛋,还烙了油饼。吃完早饭,奶奶牵着我的手,大黄狗 “老虎” 跟在我们身后,在坑坑洼洼的乡路上走了一程又一程。我要坐的拖拉机已经发动了,“突突突” 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奶奶还在不停地叮嘱我:“到了城里要好好吃饭,别饿着自己”“记得给家里写信,告诉奶奶你过得好不好”“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别调皮”……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已泪眼模糊……

拖拉机驶上公路,越开越快,回头看奶奶,她还跟在车后,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淹没在车轮卷起的尘土里。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趴在车斗里,哭得昏天黑地。“老虎” 也在后面追着拖拉机跑,不停地叫着,像是在为我送别。

到了城里,我开始疯狂地给家乡写信 —— 给爷爷奶奶写,给叔叔写,甚至给 “老虎” 写。我在信里写城里的高楼大厦,写路边的小树,写学校的功课,写想念的野果子,写自己的喜怒哀乐。每次写信,我都会写很长很长,把所有的思念都装进信封里。最后,我还会嘱托叔叔:“一定要把信读给‘老虎’听,它听得懂的,它会知道我很想它。”

现在想来,那些信,正是一个孩子对故乡最纯粹的思念,也是我最早的 “文字练习”—— 我在信里学着描述场景,把故乡的南河沟、奶奶的土房子、小伙伴的笑脸,一一写下来;学着表达情绪,把对故乡的想念、对奶奶的牵挂、对童年的怀念,诉诸笔端;学着把心里的感受变成具体的文字,让读信的人,能感受到我的真诚。那一年,我十四岁,还不知道什么是 “文学”,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用文字记录着生活,表达着情感。

这些童年的记忆,像一颗颗饱满的种子,埋在我的心里,在后来的写作中,慢慢发芽、开花。我第一次获得全国诗歌奖的诗歌《我的乡思为什么总跟一条河有关》,那条河,写的就是南河沟。

这首诗获奖后,有读者给我写信,说他也想起了自己的故乡,想起了小时候常去的小河。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故乡的记忆,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专属,它是很多人共有的情感联结;那些带着温度的往事,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情感,能引起读者的共鸣,能让他们在文字里,找到童年,找到自己的精神原乡。

有人说,写作需要 “师承”,需要模仿名家的风格才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可我觉得,真正的写作养分,从来不在书本的教条里,而在生活的细节里,在故乡的记忆里。那些在故乡经历的小事,那些从奶奶口中听到的故事,那些和小伙伴一起度过的时光,都是我写作的素材,都是我诗歌的灵魂。它们比任何写作技巧都更重要,因为它们能让一首诗有血有肉,能让读者在文字里,感受到真实的情感。

我还记得,有一次去参加一个诗歌活动,有位年轻的诗人问我:“老师,我总觉得自己的诗里没有情感,写出来的句子很空洞,该怎么办?” 我告诉他:“你可以试着回到你的故乡,回到你的童年,去寻找那些让你感动的瞬间,去回忆那些让你温暖的往事。那些真实的经历,那些真挚的情感,会让你的诗歌变得饱满,变得有力量。”

对我来说,故乡不仅是一个地理概念,更是一个情感符号,是我写作的源泉,是我精神的归宿。无论我走多远,无论我经历多少事,故乡的记忆,永远都是我诗歌里最温暖的部分,永远都是我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里尔克说:“你要像一个原人似的练习去说你所见,所体验,所爱以及所遗失的事物。” 这句话,像一盏灯,照亮了我写作的道路,也成为我多年来写作的准则。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当我重新拿起笔,拨开落满灰尘的时光,回到优美又干净的诗歌世界里时,我才真正明白:写作,不是为了迎合别人,不是为了追求名利,而是为了与自己对话,与生命真诚相拥。

6

人到中年,我越来越喜欢独处。我不善交际,不喜欢热闹的场合,生活里除了几个能谈得来的朋友,几乎没有其他的社会活动。大多数时候,我都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树影,在纸页上写下一行行诗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页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像时光的印记。有人说我的活得太过“单调”,可我知道,在诗歌的世界里,我能找到最丰富的自己 —— 我能和古人对话,能和自然交流,能和自己的内心沟通。

中年以后,我不再关注写作的 “技巧”。年轻时,我会刻意模仿名家的风格,会努力追求诗句的韵律和对仗,会在乎别人对我文字的评价。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明白:诗歌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情感;不是华丽的辞藻,而是真实的表达。

有人批评我的句子 “拖拉过长”,说我的诗缺少凝练;有人说我的诗 “叙述性太强”,不像传统意义上的诗歌。我感谢这些批评,它们让我看清自己的不足,也让我更加坚定自己的写作方向。我从没想过刻意改变,因为我知道,我的诗歌,是我 “活着的表情”—— 开心时,我会写窗外的花开了,写阳光的温暖,写家人的笑容;迷茫时,我会写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写路上的行人,写心里的困惑;疼痛时,我会写心里的那些难以言说的疤痕,写生活的苦难,写生命的脆弱。这些诗句,不需要华丽的辞藻来修饰,不需要复杂的结构来支撑,只要能表达我最真实的感受,只要能让读者感受到我的真诚,就够了。

我在诗中还写了太多关于生命的诘问,比如《独处是一种暴力》,比如《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死里逃生》,比如《石头上的名字》,比如《参照物》,等等

有人说:“你是不是对生死看得很透了?” 其实不是 —— 我是个怕死的人,我害怕失去家人,害怕错过生活里的美好,害怕再也不能写诗。可正是因为害怕,我才更珍惜活着的每一天,才更想用诗歌记录下生命里的点滴,才更想在文字里,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我总觉得,世间只有两件事是确定的:出生和死亡。而这之间的 “过程”,就是我们每个人的人生。这个过程,有快乐,有悲伤,有顺利,有坎坷,有得到,有失去。诗人的任务,就是在这个 “过程” 里,触摸灵魂,自我辨认 ——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我为什么活着?我该如何活着?对我来说,完成这个任务的最好方式,就是诗歌。

在诗歌里,我能把生活里的 “荒草” 铲除 —— 那些烦躁的、焦虑的、痛苦的情绪,那些生活中的不如意,那些工作中的压力,写进诗里,就像把心里的垃圾倒出来,整个人都会轻松很多。写完之后,再回头看那些文字,会觉得那些困难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痛苦也会慢慢过去;在诗歌里,我能让生命的土壤长出 “纯粹”—— 那些温暖的、美好的、感动的瞬间,比如家人的一个拥抱,朋友的一句鼓励,陌生人的一个微笑,用文字记录下来,就能永远留在纸页上,不会消失,不会被遗忘。每次翻看,都能感受到当时的温暖,都能重新获得前行的勇气;在诗歌里,我能完成 “自我救赎”—— 我在现实中遇见的苦难,在诗里可以放下;我在生活中承受的重量,在诗里可以释然;我在心里积压的情绪,在诗里可以释放。诗歌就像一位朋友,在我需要的时候,静静地听我倾诉,默默地给我安慰。

2013 年,我获得《诗选刊》主办的中国年度诗歌奖,我的获奖理由是:“阿未的诗里透着与年龄相当的沉实时与沧桑,像一个生活的记录者和生命的表白者,所谓‘入世出世,自然自如。独到的冷静与从容,语言顺畅并蕴藏着无限的张力,不繁杂不刻意,透着一位成熟诗人的理性思考。”

看到这段话时,我没有太多的喜悦,反而多了一份平静。我从来不是什么 “成熟诗人”,只是一个在诗歌里诚实面对自己的写作者。我写的,不过是我对生命的理解,对生活的感悟,对世界的表白。那些诗句,没有宏大的叙事,没有深刻的哲理,只有最平凡的生活,最真实的感受。可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 我不需要用诗歌来证明自己的才华,不需要用诗歌来获得别人的认可,我只需要在诗歌里,做最真实的自己,写最真诚的文字。

有人问我:“你写了这么多年诗,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我想了想,回答说:“最大的收获,是找到了与自己相处的方式,找到了与世界对话的渠道。通过诗歌,我更了解自己,也更热爱生活。”

中年的生活,没有了年轻时的激情和冲动,多了一份平静和从容。我不再追求名利,不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希望能在诗歌里,静静地写作,慢慢地生活。我知道,我的诗歌注定不会流传千古,也不会被很多人记住,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我在写作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快乐,感受到了满足,只要我的文字,能给读者带来一点温暖,一点感动,足矣!

7

现在的我,依然保持着每天写作的习惯。闲下来的午后,我会坐在书桌前,泡一杯淡茶,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我看着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书桌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这时,我会拿起笔,在纸页上写下几行诗句,写窗外的花开了,写小鸟的歌声,写心里的感受。那些文字,像春天的溪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没有刻意的雕琢,没有刻意的修饰,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傍晚,我会在江边散步。江风轻轻吹过,带着江水的清凉,吹走一天的疲惫。我看着水流汹涌,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发出 “哗哗” 的声音;闻着岸边草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让人心情舒畅;看着夕阳慢慢落下,把天空染成金黄色,像一幅美丽的画卷。我把这些鲜活的生活细节记在心里,回家后,再把它们写成诗。这些诗句,没有复杂的结构,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对自然的赞美。

有人问我:“你有代表作吗?” 我总是回答:“我没有代表作,因为每一首诗,都是我用心写的,都是我生命里某一刻的表情。” 有的诗,发表后没什么反响,就像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只激起一点小小的涟漪,就消失不见了;有的诗,意外受到读者的喜欢,有读者给我写信,说我的诗让他们想起了自己的故乡,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想起了生活里的美好。可对我来说,每一首诗都同等重要 —— 它们就像我生命里的一个个脚印,记录着我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事,感受过的情绪;它们就像我生命里的一个个音符,串联起我人生的乐章,虽然平凡,却充满了真诚。

我曾在一篇创作谈里写过:“诗歌是我活着的表情。” 这句话,是我对诗歌最真诚的告白,也是我对自己写作的总结。诗歌于我,不是谋生的手段,我从来没有想过用诗歌来赚钱;不是炫耀的资本,我从来没有想过用诗歌来证明自己的才华;而是与生命共生的伙伴 —— 在我开心时,它陪我分享喜悦,让我的快乐加倍;在我迷茫时,它帮我找到方向,让我不再困惑;在我痛苦时,它给予我治愈的力量,让我慢慢走出阴影。

我知道,我的诗里没有宏大的叙事,没有深刻的哲理,只有最平凡的生活,最真实的感受。可我坚信,正是这些平凡的文字,能触动读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 因为我们都曾是怀念故乡的孩子,都曾在生活里迷茫过、痛苦过、感动过,都曾在某个瞬间,想把心里的感受变成文字,留在纸上。

未来的日子里,我或许还会继续写下去 —— 写窗外的春色,春天的花开了,小鸟回来了,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写秋天的落叶,树叶黄了,落了一地,像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充满了诗意;写家人的陪伴,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妻子依然温柔,陪我一起看日出日落;写故乡的变化,南河沟的水依然清澈,奶奶的土房子还在,只是多了一些岁月的划痕。

我无意成为什么,也无意追求名利,只想做一个诚实的写作者,在纸上留下生命的音符,让诗歌成为我生命之歌里最悦耳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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