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驿使

那一声“你的快递”撞进耳膜时，窗外的雨正下得肆无忌惮。雨水哗啦啦地冲刷着这个世界，把夜色浸得又冷又重。电话那端，女人的声音裹挟着风雨声和电流的杂音，急促地重复着“我是京东”。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我恍惚间以为接到了一个紧急密电，而不是寻常的包裹通知。

  她用商量的语气问，能不能把快递放在单元楼门口。雨实在太大了，她说，今天的件特别多。

 我住在六楼，没有电梯。想到她要抱着包裹在雨夜里爬这么高，我立即答应了。

 推开单元门，她正好冲到屋檐下。我们隔着雨帘相望，谁都没想起挂断电话。耳机里还响着她那边的动静——电动车引擎“突突”地喘着粗气，像一匹疲惫却不敢停歇的老马。接着，我听见她喃喃自语：“下一家……下一家是……”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雨幕传来。原来她是一边赶路，一边在脑海里整理着工作的脉络。

  这时我才看清她的全貌。一辆改装过的电动三轮车，货箱被包裹塞得满满当当，像座移动的小山。驾驶座上方支着简易雨棚，雨水凶猛地砸在上面，溅起细密的水花。她就坐在这水帘洞里，额前的刘海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防护面罩上蒙着薄薄的水汽。

  她利落地扫描包裹，递到我手里：“我们在昆明有仓库的，希望你多买京东的货。”这话语里既有职业的习惯，又藏着某种质朴的期盼。我接过包裹，上面还留着她的体温。“好的，谢谢。”我说。

 看她模样，大概四十岁上下。在这个允许生育二胎的年代，她或许是一两个孩子的母亲。大的可能正在为课业发愁，小的也许才刚学会走路。手机显示今天只有六度——在春城昆明，这已是刺骨的寒冷。她的膝头会不会盖着一条单薄的毯子？毯子的边缘是不是也被雨水打湿了？而她的心里，一定燃着一团火，一团足以驱散这雨夜寒意的火。

  容不得我再多想，电动车已经发动。那“突突”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沉重。车灯划出一道微弱的光弧，随即，连人带车都被浓密的雨幕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站在单元门口，手里的包裹突然变得很沉。心里涌起说不清的滋味。我不知道她是谁的母亲，又是哪位母亲日夜牵挂的女儿。只愿她车上的货物能投送得流畅一些，前方的路能平坦一些。愿这世间的风雨，对所有在暗夜里赶路的人，都能温柔些许。

  雨还在下，而生活这场漫长的配送，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