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坐在拆迁办主任的皮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红木办公桌的纹路。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一道道明暗交错的光影,像极了他这半生起起落落的轨迹。办公桌上摊着一份拆迁补偿协议,开发商的名字他很熟悉——黎总,前几天刚在私人会所里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黑皮箱,里面是两百万现金,说是“茶水费”。
十五年前,老马还是房管所的所长,手握着辖区内房屋审批的大权。那时候的他,总觉得权力就像握在手里的沙子,不抓紧点就会溜走。下属小张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眼里揉不得沙子,看着他把公款挪用来给儿子在省会买婚房,又收着开发商的红包,终究是没忍住,把举报信递到了纪检部门。
查案的那几个月,老马觉得天都是灰的。他看着办案人员从办公室搜出账本,看着银行流水被一笔笔核对,那些曾经以为天衣无缝的操作,在证据面前不堪一击。最后查实,他受贿三百五十万元。法庭上,他穿着囚服,看着台下哭红了眼的妻子,第一次觉得权力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毁灭。判决下来,有期徒刑三年。那时候还没有“开除公职”的明确规定,妻子托了关系,保住了他的公职身份。
三年的刑期基本上磨平了老马身上的戾气。他在监狱里学会了缝衣服,学会了看报纸,也学会了反思。出狱那天,天很蓝,妻子和儿子来接他,儿子已经大学毕业,站在他面前,比他还高。“爸,以后咱好好过日子。”儿子的话,让他红了眼眶。
回到家,他消沉了很久。直到住建局的老领导找到他,说局里缺个办事员,问他愿不愿意来。老马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他太需要一份工作来证明自己,也太需要一个机会来弥补过去的过错。
刚开始做办事员的时候,老马格外卖力。每天早上第一个到单位,把办公室打扫干净,给同事们烧好热水。遇到群众来办事,他总是耐心解答,哪怕是不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也会帮忙指引。有一次,一位老大娘来办房产证,材料带错了,老人急得直哭,说这房子是老伴儿留下的,要是办不下来,她连个念想都没有。老马看着老人花白的头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主动帮老人联系社区,又跑了趟档案馆,终于把材料补齐,帮老人办好了房产证。老大娘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谢谢”,那一刻,老马觉得,比当初收红包更有成就感。
新上任的王局长是个实干派,他看老马工作认真,做事踏实,又有多年的基层经验,渐渐把一些重要的工作交给了他。老马也没让人失望,无论是整理档案,还是协调邻里纠纷,他都做得井井有条。有一次,局里要推进老旧小区改造项目,涉及到几百户居民的利益,很多居民不理解,不愿意配合。老马主动请缨,挨家挨户去做工作,白天没人就晚上去,一次不行就去两次。他把改造后的效果图贴在小区公告栏里,给居民算经济账、环境账,终于说服了大家。项目顺利推进,王局长在大会上表扬了他:“老马是个好同志,有责任心,有能力!”
不久后,局里成立公益事业办公室,王局长力排众议,任命老马为办公室主任。这个任命,让很多人不解,毕竟老马有“案底”。但王局长却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重要的是知错能改,老马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给他一个机会,他能给我们带来惊喜。”
老马没有辜负王局长的信任。工业事业办公室刚成立,事情多且杂,他带领着同事们加班加点,制定工作计划,对接企业,协调各部门之间的关系。有一家外地企业想来本地投资建厂,但是对当地的政策不了解,手续办理也不顺利。老马主动联系企业负责人,带着他们去各个部门办理手续,还帮他们争取到了税收优惠政策。企业顺利投产,为当地带来了几百个就业岗位。王局长对他越来越赏识,逢人就说:“我没看错人,老马是块好料!”
几年后,拆迁办主任的位置空缺,王局长又推荐了老马。拆迁办是个“肥差”,也是个“苦差”,权力大,责任也大。很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老马心里也清楚,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但他想起王局长的信任,想起自己这几年的努力,还是接受了任命。
刚开始做拆迁办主任的时候,老马还能守住底线。他严格按照政策规定办事,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户拆迁户。有拆迁户想通过送礼来多要补偿款,他都坚决拒绝:“政策怎么规定,就怎么来,我不能坏了规矩。”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了过去的阴影,能一直走在正道上。
直到遇到黎总。黎总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手里握着一个大型拆迁项目。第一次见面,黎总就对他格外热情,又是请吃饭,又是送礼品。老马一开始还能拒绝,但黎总很“懂事”,从不提项目上的事,只是跟他聊家常,聊工作。时间久了,老马渐渐放松了警惕,觉得黎总只是个豪爽的生意人。
有一次,黎总请他去私人会所吃饭,饭后,黎总塞给他一个黑皮箱,说:“马主任,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这点茶水费,你收下,别跟我客气。”老马打开箱子,里面全是现金,他心里咯噔一下,想拒绝,但黎总却说:“马主任,你别多想,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跟项目没关系。再说,你在这个位置上,难免需要应酬,这点钱,够你周转的。”
老马犹豫了。他想起自己刚出狱时的窘迫,想起妻子每天省吃俭用的样子,想起儿子结婚需要买房的压力。他心里的防线,一点点开始松动。最终,他还是收下了那个黑皮箱。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黎总越来越大方,从几十万到几百万,老马收的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心安理得。他开始利用职权,为黎总在拆迁补偿、项目进度上提供便利,甚至不惜损害拆迁户的利益。
拆迁户老张的房子在拆迁范围内,按照政策,他能拿到一笔不错的补偿款,还能分到一套安置房。但黎总想压低补偿款,把节省下来的钱投入到项目开发中。他找到老马,塞给他一张五十万的银行卡,让他“想想办法”。老马拿着银行卡,心里虽然有些愧疚,但还是答应了。他找到老张,故意夸大拆迁过程中的困难,说按照规定,老张的房子只能拿到很少的补偿款,安置房也只能分到偏远的地方。老张不相信,拿着政策文件去找他理论,他却以“政策有变动”为由,把老张打发走了。老张没办法,只能接受了不合理的补偿方案,搬走那天,老张看着自己住了几十年的房子被推倒,忍不住哭了:“这世道,还有说理的地方吗?”
老马听到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但很快就被金钱带来的快感淹没了。他用收来的钱,给儿子买了高档小区的房子,给妻子买了名牌包和首饰,自己也换上了名牌西装,开上了豪车。他出入高档会所,和开发商、官员称兄道弟,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做房管所所长时的“风光”日子。他渐渐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教训,忘记了王局长的信任,也忘记了做人的底线。
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人把老马受贿的举报信递到了纪检监察部门。纪检监察部门很快就展开了调查,他们调取了老马的银行流水,询问了相关人员,掌握了他受贿的证据。当办案人员出现在他办公室的时候,老马正在和黎总通电话,商量着下一笔“合作”。看到办案人员,老马手里的电话掉在了地上,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在留置室里,老马一开始还想狡辩,但在证据面前,他不得不低下了头。他交代了自己收受黎总两千余万元的事实,还交代了一个更惊人的秘密——他曾经给当地的主管旗长送了两千万。
那位主管旗长,后来升任了副市长。老马之所以给她送钱,是想找个“靠山”。有一次,黎总的项目遇到了麻烦,需要副市长签字审批,黎总找到老马,让他帮忙疏通关系。老马找到副市长,送上了两千万现金。副市长收下了钱,很快就签了字,项目得以顺利推进。此后,老马又多次给副市长送钱,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关照。
纪检监察部门根据老马的交代,很快就对那位副市长展开了调查。经过一段时间的查证,副市长受贿的事实也浮出水面,她不仅收受了老马的钱,还收受了其他开发商、官员的贿赂,涉案金额巨大。最终,副市长被收押,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老马再次站在了法庭上。这一次,他没有了上次的侥幸,只有深深的悔恨。他看着台下的妻子,妻子已经老了很多,头发也白了大半,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他想对妻子说声对不起,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判决下来,老马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当法警把他带出法庭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了王局长。王局长看着他,眼神复杂,有失望,有惋惜,还有一丝不解。老马知道,自己不仅毁了自己的人生,也辜负了王局长的信任,更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监狱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老马坐在牢房的角落里,看着窗外的天空,想起了自己这半生的浮沉。从房管所所长到阶下囚,从办事员到拆迁办主任,再到如今的重刑犯,他的人生就像一场闹剧,最终以悲剧收场。他不知道十五年后,自己还能不能走出这扇大门,也不知道走出大门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但他知道,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来过了。
夕阳透过铁窗,照在老马的脸上,留下长长的阴影。他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很快就消失不见,就像他那些曾经的“风光”和“荣耀”,终究只是过眼云烟。
铁窗外面的梧桐树从枝繁叶茂到落叶飘零,老马腕上那道当年在监狱里缝衣服时被针扎出的旧疤,也跟着季节反复发痒。每天清晨,号房里的筒子灯还没亮,他就会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发呆,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反复回放着和黎总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他刚当上拆迁办主任的第三个月。局里在迎宾馆开项目推进会,黎总穿着一身熨帖的藏青色西装,手里捏着镶金边的名片,在人群里格外扎眼。当时老马正低头整理会议材料,忽然感觉有人拍他的肩膀,抬头就看见黎总满脸堆笑的脸:“这位就是马主任吧?久仰大名,我是恒基地产的黎乾坤。”
老马那时候还揣着几分谨慎,只礼貌性地握了握手:“黎总客气了,都是为项目办事。”可黎乾坤总像是早把他的底细摸得透透的,顺势把他拉到走廊僻静处,递过来一杯刚泡好的普洱茶:“马主任以前在公益办的时候,帮我们市引进了三家外地企业,这事我可是听说了,您是真为咱们老百姓办实事的好官。”
这话正好戳在老马的心窝里。他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别人对他“改过自新”的认可。当初从监狱出来做办事员,每次去菜市场买菜,卖菜的大妈看见他都会悄悄议论“这就是以前那个贪钱的所长”,那些眼神像针一样扎得他抬不起头。后来做公益办主任,虽然王局长信任他,可背后总有同事窃窃私语。黎总这番话,像是一把温吞的熨斗,把他心里那些褶皱都熨平了。
那天会后,黎乾坤非要拉着他去“尝尝本地的特色菜”。车子七拐八绕,停在城郊一处挂着“静心园”木牌的院子前。院子里种着大片的桂花树,香气能飘出半条街。包厢里摆着一张能坐二十人的圆桌,水晶灯把桌面的骨瓷餐具照得发亮。老马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心里直打鼓:“黎总,这太破费了。”
黎乾坤总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亲自给他倒上一杯茅台:“马主任,您别跟我见外。这院子是我一个朋友的,咱们今天就是随便吃点,聊聊项目上的事。”酒过三巡,黎总话锋一转,说起自己公司正在推进的“城东片区改造项目”:“马主任,您也知道,这拆迁工作难啊。有些住户狮子大开口,还有的老职工抱团闹事,我们真是没办法。”
老马放下酒杯,心里已经有了数。他在公益办待了五年,最擅长的就是协调纠纷。可他也清楚,拆迁办的权力比工业办大得多,一句话就能决定开发商的利润,也能改变拆迁户的命运。他斟酌着开口:“黎总,按政策来就行。只要你们补偿款到位,不欺负老百姓,我这边肯定配合。”
黎乾坤总眼睛一亮,立刻给老马夹了一块鲍鱼:“马主任真是爽快人!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那天吃完饭,黎乾坤塞给老马一个牛皮纸袋,说是“给嫂子带的本地特产”。老马回到家打开一看,里面是两盒包装精美的茶叶,还有一个厚厚的信封,装着五万元现金。他当时就慌了,连夜想把钱送回去,可黎乾坤电话里说:“马主任,这就是我的一点心意,您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一来二去,老马的防线就松了。他开始频繁地黎乾坤见面,从一开始的“谈工作”,到后来的“泡温泉”“打高尔夫”。黎乾坤总能精准地捕捉到他的需求:知道他儿子想进事业单位,就托关系帮孩子安排了岗位;知道他妻子有腰椎间盘突出,就从国外买了进口的按摩椅送过来;甚至连他母亲八十大寿,黎乾坤都提前订好了酒店,还送了一块价值十万的玉镯。
老马不是没犹豫过。有一次,他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翻到了当年王局长提拔他做公益办主任时的谈话记录,上面王局长写着“老马,我信你能走正道”。那天晚上,他把黎乾坤送的现金锁在保险柜里,一夜没睡。可第二天,黎乾坤又来找他,说城东片区有几户“钉子户”拒不搬迁,影响了项目进度,想让他“帮帮忙”。
老马跟着黎乾坤去了城东片区。那是一片老旧的平房区,墙壁上写满了“拆”字,有的房子已经被拆了一半,断壁残垣间还能看到散落的家具。有个姓赵的大爷,家里住着七十多岁的老伴,还有一个患有脑瘫的孙子。赵大爷拉着老马的手,眼泪直流:“马主任,我们不是不搬,可他们给的补偿款连个小房子都买不起,我孙子还要看病,你让我们去哪啊?”
老马心里像被揪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住的也是这样的平房,那时候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一个人拉扯他和妹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黎乾坤在旁边悄悄拉了拉他的胳膊,递过来一个眼神。老马咬了咬牙,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敷衍地说:“赵大爷,政策就是这样,您再想想。”
那天晚上,黎乾坤把一个装满现金的黑皮箱送到了老马家。“马主任,今天辛苦您了。”黎乾坤拍着他的肩膀,“那几户钉子户,我已经让人‘处理’了,您就放心吧。”老马看着那个黑皮箱,心里的愧疚很快就被金钱带来的踏实感取代了。他开始说服自己:“我只是帮黎总协调一下,又没做什么违法的事。”
可他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处理”,全是见不得光的手段。赵大爷因为拒绝搬迁,家里的窗户被人砸了,老伴晚上出门倒垃圾时被自行车撞了,虽然没什么大碍,却吓得再也不敢待在老房子里。最后,赵大爷只能拿着远低于政策标准的补偿款,搬到了城郊的出租屋。
老马的胆子越来越大。他开始主动给黎乾坤“出主意”:怎么通过修改评估报告压低补偿款,怎么利用政策漏洞为开发商争取更多的土地,甚至怎么打通各个部门的关系。作为回报,黎乾坤给他的好处也越来越多,从现金到房产,从股票到奢侈品,老马的资产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在市中心买了两套高档公寓,一套自己住,一套给儿子当婚房;还在海南买了一套海景房,计划着退休后去养老。
那时候的老马,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谨小慎微的办事员了。他穿定制的西装,戴名牌手表,开着一百多万的奔驰车,出入各种高档场所。每次局里开大会,他坐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那些曾经议论过他的同事,心里充满了优越感。他甚至觉得,当初那三年监狱生活,不过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现在的他,才真正活出了“价值”。
可他忘了,纸终究包不住火。第一个举报他的,是拆迁办的一个年轻科员小林。小林刚从大学毕业,眼里还带着一股韧劲。有一次,小林跟着老马去给拆迁户送补偿款,发现老马手里的名单和实际发放的金额对不上,多出来的钱不知道去了哪里。小林提醒老马:“马主任,这账好像有问题。”可老马却瞪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赶紧干活。”
小林没有放弃。他悄悄收集了老马和李总见面的照片,还有老马修改评估报告的证据,匿名举报到了纪检监察部门。一开始,纪检监察部门只是进行初步调查,老马还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直到有一天,他正在办公室和黎乾坤通电话,商量着怎么把一笔一千万的“好处费”洗白,突然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穿着制服的纪检监察干部。
“马昭然同志,我们是市纪委监委的,现在依法对你进行留置,请你配合。”纪检监察干部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锤子,把老马的世界砸得粉碎。他手里的电话“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四分五裂,就像他的人生一样。
留置室里的日子,是老马这辈子最煎熬的时光。每天面对纪检监察干部的讯问,他一开始还想狡辩,说自己和黎乾坤只是“朋友关系”,那些钱是“借款”。可当纪检监察干部拿出他银行流水的明细、他在海南买房的合同,还有赵大爷等人的证词时,他再也撑不住了,瘫坐在椅子上,一股脑地交代了所有事情。
“我错了……我不该收黎乾坤的钱,不该帮他欺负拆迁户……”老马捂着脸,声音哽咽,“我还给女副市长送了两千万,那钱是黎乾坤让我送的,说是为了项目审批……”
老马嘴里的女副市长,就是当年的主管旗长。他第一次给她送钱,是在一个雪天。黎乾坤把一个装满现金的行李箱交给老马,说:“马主任,女副市长那边,还得您去跑一趟。这项目能不能批下来,就看您的了。”老马提着行李箱,站在市政府大楼前,心里既紧张又害怕。他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女副市长的办公室在十三楼,装修得豪华又低调。老马把行李箱放在墙角,低着头说:“市长,这是黎乾坤让我给您带的一点东西,希望您能多关照一下城东的项目。”女副市长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老马,你是老同志了,知道该怎么做。东西你先放这,回去等消息吧。”
从那以后,老马就成了女副市长和黎乾坤之间的“中间人”。他先后给她送了五次钱,总金额高达两千万。女副市长也很“够意思”,不仅帮黎乾坤的项目顺利批了下来,还在后续的土地拍卖、资金扶持上给了很多便利。老马原本以为,有副市长这个“靠山”,自己可以高枕无忧,可他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把这个“靠山”也拉下了水。
纪检监察部门根据老马的交代,很快就对女副市长展开了调查。她一开始还想掩盖,把赃款转移到了国外,甚至还销毁了部分证据。可在强大的证据面前,她最终还是交代了自己受贿的事实。除了老马送的两千万,她还收受了其他开发商、官员的贿赂,涉案金额高达一亿多元。
当老马在留置室里听到女副市长被收押的消息时,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刚上任的旗长,在大会上说要“为人民服务,绝不辜负党和人民的信任”。可短短几年,她就忘了自己的初心,成了金钱的奴隶。老马忽然觉得,自己和女副市长,还有黎乾坤,都像是被欲望牵着走的木偶,最终都掉进了同一个深渊。
案件很快就移交到了检察院,然后提起公诉。老马第二次站在法庭上的时候,比第一次平静了很多。他穿着看守所的囚服,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背也驼了,再也没有了当年拆迁办主任的风光。法庭里坐满了人,有他的家人,有局里的同事,还有一些被他伤害过的拆迁户。
当公诉人念出他的罪行时,他听到台下传来压抑的哭声,是他的妻子。他转过头,看到妻子扶着他年迈的母亲,母亲的眼睛已经哭肿了,正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的儿啊,你怎么又犯糊涂了……”老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教育他“做人要本分,不能贪小便宜”,可他却把母亲的话抛到了脑后,一次次地触碰法律的红线。
法庭辩论环节,辩护律师为他求情,说他“主动交代犯罪事实,有立功表现,希望法院能从轻处罚”。可当赵大爷作为被害人代表发言时,所有的求情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马主任,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好官,可你却帮着开发商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我孙子的病因为没钱治疗,现在越来越严重了……”赵大爷的声音很沙哑,却像一把刀,扎在老马的心上。
最终,法院作出了判决:被告人马昭然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当审判长念出判决结果的时候,老马没有上诉,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认罪伏法,我对不起党和人民,对不起我的家人。”
监狱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老马跟着狱警走进牢房,里面有六个犯人,都低着头整理床铺。他找了个靠墙角的位置坐下,看着铁窗外的天空,心里一片茫然。十五年,意味着他要在这个地方度过人生中最宝贵的时光,意味着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意味着他的儿子要背负着“贪官之子”的骂名过一辈子。
有一天,狱警给了他一封信,是妻子写的。信里说,母亲因为他的事一病不起,现在在医院住院;儿子已经辞掉了事业单位的工作,去了外地打工;家里的房子和存款都被没收了,她现在租住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靠打零工维持生计。“老马,我不怪你,只希望你在里面好好改造,早点出来。我们还等着跟你一起过日子。”
老马握着信,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起自己当初收那些钱的时候,总以为是为了家人好,可到头来,却把家人拖进了痛苦的深渊。他走到铁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忽然明白,那些曾经以为能带来幸福的金钱和权力,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亲情和良知,才是人生最宝贵的东西。
在监狱里,老马开始认真改造。他主动报名参加了监狱里的读书班,每天学习法律知识和政策文件;他还跟着老犯人学习修鞋,虽然手上磨起了水泡,却觉得很踏实。有一次,监狱组织犯人观看警示教育片,里面播放的是女副市长和黎乾坤的庭审画面。看着女副市长在法庭上痛哭流涕的样子,看着黎乾坤因为巨额债务而家破人亡的结局,老马心里更加坚定了好好改造的决心。
他给妻子写了回信,信里说:“老婆,对不起,是我害了这个家。我在里面一定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点回去陪你和妈。你要照顾好自己,告诉儿子,别因为我抬不起头,爸爸知道错了,以后会做个好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马在监狱里的表现越来越好,多次获得监狱的表扬。他知道,十五年的刑期很漫长,但他会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王局长当年对他说的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重要的是知错能改。”以前他不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可惜为时已晚。
窗外的大杨树树又开始发芽了,嫩绿的叶子透过铁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马坐在牢房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本《忏悔录》,认真地读着。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因为贪念而毁掉了前途,毁掉了家庭,毁掉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但他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忏悔和改造,能给其他人敲响警钟:无论身处何种岗位,都不能忘记初心,不能触碰法律的红线,否则,等待自己的,终将是法律的制裁和人生的悲剧。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老马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他抬起头,望着远方,心里默默地说:“妈,老婆,儿子,等着我,我一定会好好改造,早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