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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园(z)张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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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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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月光牧场

易建军在工地上摔断腿的那天,天上飘着六月里少见的冷雨。他从三米高的脚手架上滑下来时,最先想到的不是疼,是家里灶台上温着的那罐鸡汤——昨天儿子小宝过五岁生日,他咬咬牙买了半只鸡,阴秀兰炖了一下午,说等他今天收工回来一起喝。

雨点子砸在安全帽上,噼啪响得像过年的鞭炮。旁边的工友慌里慌张地围过来,有人喊着“快叫救护车”,有人伸手想扶他,易建军却死死盯着自己的右腿。裤腿很快被血浸透,深色的血在雨里晕开,像他刚进城时在火车站看见的地图上,那些弯弯曲曲的河流。

“别碰……”他声音发颤,不是怕疼,是怕这腿真的废了。他想起阴秀兰昨天晚上坐在床边,一边给小宝缝开了线的外套,一边跟他说:“等秋收完,咱再凑凑,给小宝报个学前班吧?隔壁小芳都去了。”他当时拍着胸脯说:“放心,我这月工资结了,再找老板预支几百,肯定够。”

可现在,他躺在泥泞里,右腿疼得钻心,连动都动不了。他好像已经看见阴秀兰接到电话时,眼圈红着却不敢哭的样子——上次他在工地上被钉子扎了脚,阴秀兰就是这样,一边给他擦碘伏,一边骂他不小心,眼泪却掉在他的脚背上。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易建军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候他刚满十八岁,高中毕业证还揣在兜里没捂热,爹就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说:“家里供不起你了,你去城里找你表哥,先混口饭吃吧。”他记得那天也是下雨,母亲给他收拾行李,把家里仅有的五十块钱塞在他的鞋垫底下,反复叮嘱:“别跟人打架,别乱花钱,有空就给家里打电话。”

他坐了四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表哥在一家小饭馆当厨师,给他找了个洗碗的活,管吃管住,一个月八百块。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洗碗,一直洗到晚上十点,手上的冻疮好了又犯,犯了又好。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攒够钱,再回学校读书——他其实挺喜欢上学的,尤其是数学,老师总说他脑子灵光,就是不爱背书。

直到遇见阴秀兰。

阴秀兰比他小两岁,是饭馆里的服务员,也是从山里来的,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她话不多,总是低着头干活,擦桌子的时候会把碗筷摆得整整齐齐,给客人端菜的时候会轻声说“您慢用”。易建军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因为她每次洗碗都会把水龙头开得很小,他问她为啥,她说:“省点水,老板能少扣点钱。”

那天晚上收工后,易建军在饭馆后门的台阶上看见她,她正蹲在地上,给家里打电话。他听见她说:“妈,我挺好的,老板给我涨工资了,你别担心……弟弟的学费我下个月就寄回去……”挂了电话,她抹了抹眼睛,转身看见易建军,吓了一跳,赶紧把眼泪擦干。

“你也没睡啊?”易建军挠挠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烤红薯——是他中午偷偷藏的,本来想当夜宵。他递给她:“刚买的,还热乎。”

阴秀兰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小声说了句“谢谢”。红薯很甜,她吃着吃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易建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就坐在她旁边,陪她一起看天上的星星。那天晚上的星星特别亮,易秀兰说:“我们老家的星星比这还亮,晚上躺在院子里,能看见银河。”易建军说:“等以后有钱了,我带你回去看。”

那之后,他们就熟了。每天收工后,他们会一起在后门的台阶上坐一会儿,分享各自的心事。易建军跟她说自己想回学校读书,阴秀兰跟他说自己想攒够钱,给家里盖个新瓦房。他们会一起省钱,易建军不再买烟,阴秀兰不再买廉价的化妆品,两个人把钱凑在一起,存在一个旧铁盒里,锁在床底下。

第二年春天,饭馆倒闭了,老板卷着钱跑了,他们俩都没拿到工资。易建军抱着那个装着他们所有积蓄的铁盒,蹲在马路边,觉得天塌下来了。阴秀兰却比他冷静,她说:“没事,我们再找活干,总能活下去的。”

他们在城郊租了一间十平米的小房子,月租一百五,没有窗户,白天也得开灯。易建军去了建筑工地,扛钢筋、搬砖头,一天能挣一百块;阴秀兰去了一家服装厂,缝衣服,计件算钱,有时候要熬到后半夜。每天晚上,易建军回到家,总能看见桌子上摆着热乎的饭菜——王秀兰会提前把饭做好,等他回来一起吃。

有一次,易建军发烧了,躺在床上起不来。阴秀兰请了假,守在他身边,给他物理降温,给他熬粥。易建军看着她熬红的眼睛,心里特别暖。他拉着她的手说:“秀兰,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就娶你。”阴秀兰脸一红,点了点头。

他们的婚事办得很简单。没有彩礼,没有婚纱,没有酒席。易建军跟表哥借了五百块钱,买了两身新衣服,带着阴秀兰回了趟老家。父亲母亲见了阴秀兰,笑得合不拢嘴,娘拉着阴秀兰的手说:“以后建军就交给你了,你们好好过日子。”阴秀兰点点头,给母亲磕了个响头。

婚后,他们回到城里,还是住在那间小房子里。虽然穷,但日子过得很热闹。每天早上,阴秀兰会提前半小时起床,给易建军做早饭;晚上,易建军会帮阴秀兰捶捶背,听她讲厂里的趣事。周末的时候,他们会去公园散步,或者去菜市场买些便宜的菜,改善伙食。

一年后,阴秀兰怀孕了。易建军特别高兴,每天下班回来都会趴在阴秀兰的肚子上,听宝宝的动静。他跟阴秀兰说:“要是个儿子,我就教他打篮球;要是个女儿,我就给她买裙子。”阴秀兰笑着说:“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得让他读书,不能像我们一样。”

小宝出生那天,易建军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当护士把孩子抱出来,告诉他是个儿子的时候,他激动得哭了。他冲进产房,看着虚弱的阴秀兰,说:“秀兰,谢谢你,你辛苦了。”阴秀兰笑了笑,说:“咱们有儿子了。”

有了小宝之后,日子更紧张了。奶粉、尿布、衣服,哪样都要花钱。易建军不得不每天多干两个小时的活,有时候还会去兼职搬货。阴秀兰坐完月子,就赶紧回厂里上班了,每天中午还要赶回家给小宝喂奶。虽然累,但他们看着小宝一天天长大,心里特别满足。

小宝三岁的时候,他们终于攒够了钱,在老家镇上付了个首付,买了一套六十平米的房子。搬家那天,阴秀兰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在窗户上贴了窗花。易建军抱着小宝,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街道,说:“秀兰,咱们终于有自己的家了。”阴秀兰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麻烦就来了。

这年冬天,易建军所在的建筑队接到的活越来越少,工资也开始拖欠。有时候一个月只能拿到一半的工资,根本不够家里的开销。阴秀兰所在的服装厂也不景气,订单越来越少,她每个月的工资从三千多降到了两千多。

家里的支出却越来越多。小宝要上幼儿园,每个月学费一千五;父亲的哮喘犯了,住院花了五千多;母亲的腰不好,需要常年吃药。易建军开始失眠,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怎么挣钱。阴秀兰也开始焦虑,每次去菜市场,都会跟摊主讨价还价半天,买最便宜的菜。

他们开始吵架了。

第一次吵架,是因为阴秀兰给小宝买了一双八十块钱的鞋子。易建军下班回来,看见鞋子,就问:“怎么买这么贵的鞋?小宝的脚长得快,穿不了多久就小了。”阴秀兰说:“这鞋是防滑的,小宝上次在幼儿园摔了一跤,我怕他再摔。”易建军说:“那也不用买这么贵的,二三十块钱的不一样穿?你就是不会过日子。”阴秀兰急了:“我怎么不会过日子了?我每天省吃俭用,你还说我?你要是能多挣点钱,我至于这么抠吗?”

那天晚上,他们吵到半夜,阴秀兰哭了,易建军也蹲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小宝被他们吵醒了,哭着喊“爸爸妈妈别吵了”,他们才停下来。

从那以后,他们就经常吵架。有时候是因为买菜多花了五块钱,有时候是因为易建军跟朋友喝了顿酒,有时候是因为阴秀兰给娘家寄了两百块钱。每次吵架,阴秀兰都会说:“早知道你这么没本事,我当初就不跟你了。”易建军就会说:“我没本事?我每天累死累活,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吵得最凶的一次,是因为易建军想跟朋友合伙开个小饭馆,需要两万块钱。他跟阴秀兰商量,阴秀兰不同意:“咱们手里就那点钱,万一赔了怎么办?小宝还要上学,爸妈还要吃药。”易建军说:“我总不能一辈子在工地上搬砖吧?这是个机会,咱们得试试。”阴秀兰说:“你就是好高骛远,你忘了上次你跟人合伙卖水果,赔了五千块钱?”易建军急了:“那是上次,这次不一样!你就是不相信我!”

那天,他们吵得特别厉害,阴秀兰把桌子上的碗都摔了,易建军也气得摔门而出,在外面逛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他回到家,看见阴秀兰坐在地上,一边收拾碎片,一边哭。小宝站在旁边,吓得不敢说话。易建军心里一软,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说:“秀兰,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架。”阴秀兰抬起头,眼睛红肿着,说:“建军,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怕……我怕咱们的日子过不下去。”

那天之后,他们都沉默了很多。易建军不再提开饭馆的事,每天还是去工地上班,只是话更少了。阴秀兰也不再跟他吵架,只是每天晚上都会偷偷哭。

这年春天,易建军所在的建筑队彻底没活了,老板也跑了,欠了他三个月的工资。易建军找了好几天工作,都没找到合适的。工地上不要人,工厂里嫌他年纪大,服务员的活他又拉不下脸去干。

看着家里越来越空的钱罐子,易建军心里越来越急。他跟阴秀兰说:“我去大城市看看吧,听说那里机会多,说不定能找到好工作。”阴秀兰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去了,家里怎么办?小宝还小,爸妈也需要人照顾。”易建军说:“我每个月给你们寄钱回来,等我稳定了,就接你们过去。”

阴秀兰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帮他收拾行李。临走那天,她给易建军煮了鸡蛋,塞在他的包里,说:“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有空就给家里打电话。”易建军点点头,抱了抱她和小宝,转身走了。

易建军去了沈阳。他以为大城市机会多,可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的竞争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他没学历,没技术,只能干最苦最累的活。他去工地搬过砖,去餐厅洗过碗,去快递公司送过快递,可每份工作都干不长。工地上的活太累,他的腰受不了;餐厅里的活时间太长,他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快递公司的活要求太高,他不认识路,经常送错件,被老板扣工资

他住的地方是一个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的大通铺,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别人的呼噜声和磨牙声。他每天省吃俭用,一顿饭只吃两个馒头,就着咸菜。他想给家里打电话,可每次拿起手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怕阴秀兰担心,只能跟她说自己过得很好,工作很稳定。

三个月后,易建军还是没找到稳定的工作,身上的钱也快花光了。他站在上海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高楼大厦,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他想起阴秀兰和小宝,想起年迈的父亲和母亲,心里特别难受。他终于明白,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不是所有的梦想都能实现。

易建军决定回家。

当易建军推开家门的时候,阴秀兰和儿子小宝正在吃饭。小宝看见他,丢下勺子,扑进他怀里,喊着“爸爸”。阴秀兰愣了一下,然后眼圈就红了。她走过来,接过他的行李,说:“回来了?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

那天晚上,阴秀兰做了一桌子菜,都是易建军爱吃的。小宝坐在他旁边,不停地跟他说幼儿园里的事。易建军看着他们,觉得心里特别暖。他想,就算没挣到钱,能跟家人在一起,也挺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过得像刚结婚的时候一样。易建军帮阴秀兰做家务,带小宝去公园玩,晚上还会跟阴秀兰一起看电视。阴秀兰也不再提钱的事,只是每天都会给易建军做他爱吃的菜。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半个月后,阴秀兰的弟弟要结婚,需要借五万块钱。阴秀兰跟易建军商量,易建军说:“咱们手里就那点钱,还是给小宝留着上学的,怎么能借给他?”阴秀兰说:“那是我弟弟,他结婚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帮吗?”易建军说:“不是不帮,是咱们没这个能力。你忘了上次你娘生病,咱们还是跟表哥借的钱?”阴秀兰急了:“你就是不想帮我家!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这么个没本事的人!”

“我没本事?”易建军也火了,“我要是有本事,能让你跟着我受苦吗?我要是有本事,能连儿子的学费都快交不起了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那你倒是去挣钱啊!”阴秀兰哭着说,“你看看人家隔壁老陈,人家每个月能挣八千多,还给老婆买金项链。你再看看你,除了会吵架,还会干什么?”

“我跟他比?”易建军冷笑一声,“他能每天早上五点起来给你做早饭吗?他能晚上帮你捶背吗?他能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你吗?你只看见他挣得多,你没看见他每天半夜才回家,没看见他跟他老婆吵架的时候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

他们又开始吵架,比以前更凶。每次吵架,都会把以前的旧事翻出来,互相指责,互相伤害。小宝每次都会吓得躲在房间里,哭着喊“爸爸妈妈别吵了”,可他们根本听不见。

有一次,他们吵到半夜,阴秀兰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咱们离婚吧。”易建军愣了一下,然后说:“离就离,谁怕谁!”

第二天早上,他们就去了民政局。去的路上,小宝拉着他们的手,说:“爸爸妈妈,咱们别离婚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买玩具了,再也不挑食了。”易建军和阴秀兰都没说话,只是眼睛红红的。

民政局里人不多,他们排队的时候,阴秀兰一直低着头,不停地抹眼泪。易建军看着她,心里特别难受。他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想起他们结婚的时候,想起小宝出生的时候,那些美好的日子

在昨天。他想跟阴秀兰说“咱们别离婚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轮到他们的时候,工作人员问他们:“你们想好了吗?真的要离婚?”易建军和阴秀兰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工作人员又问:“孩子归谁?”阴秀兰说:“归我。”易建军说:“我每个月会给抚养费。”

拿到离婚证的时候,易建军和阴秀兰都哭了。他们走出民政局,小宝拉着他们的手,说:“爸爸妈妈,咱们回家吧。”易建军蹲下来,抱着小宝,说:“小宝,以后你就跟妈妈过,爸爸会经常来看你的。”阴秀兰也蹲下来,抱着小宝,说:“小宝,别怕,妈妈会照顾好你的。”

他们在民政局门口分了手,阴秀兰带着小宝往左边走,易建军往右边走。走了几步,易建军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阴秀兰也在回头看他。他们的目光相遇,又很快移开。

易建军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里特别难受。桌子上还放着阴秀兰昨天晚上没洗的碗,沙发上还搭着小宝的外套,阳台上还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衣服。他走过去,拿起小宝的外套贴在脸上,布料上还留着阳光和洗衣粉混合的淡淡香味,那是阴秀兰惯用的柠檬味洗衣粉。他想起以前每个周末,阴秀兰都会把一家人的衣服攒起来洗,洗衣机轰隆隆转着,她就坐在旁边择菜,嘴里哼着老家的山歌。那时候阳台总是挂满衣服,五颜六色的,像挂满了小旗子,风一吹,衣服晃啊晃,影子落在地上,也跟着晃。

现在阳台空了大半,只剩他几件旧衬衫挂在那里,孤零零的。他走到厨房,看见灶台上那只瓦罐还在——就是小宝生日那天炖鸡汤的瓦罐,阴秀兰说这瓦罐是她妈妈给的,炖东西香。瓦罐旁边放着半袋面粉,是阴秀兰上次想做馒头剩下的。他打开面粉袋,里面结了点小疙瘩,他用手指捻了捻,想起以前阴秀兰做馒头,总会在面团里包点糖,说给小宝当零食。

那天晚上,易建军没做饭,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桌子上的离婚证。红色的本子,上面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离婚证”几个字,扎得他眼睛疼。他想起领结婚证那天,也是红色的本子,阴秀兰拿着本子,笑得嘴角都合不拢,说:“建军,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那时候的红本子,是暖的,现在的红本子,是凉的。

半夜,他饿了,想起阴秀兰给他煮的鸡蛋,想起她做的红烧肉,想起她熬的小米粥。他走到厨房,想煮点面条,却发现煤气罐空了。他摸了摸口袋,想出去买罐煤气,却想起钱包里只剩下几十块钱——那是他从沈阳回来后,找零活挣的一点钱,还没来得及交给阴秀兰,就离婚了。

他坐在厨房的地上,抱着膝盖,突然就哭了。他不是哭没钱,不是哭没饭吃,是哭他把好好的一个家,给作没了。他想起阴秀兰跟着他,没享过一天福。结婚的时候没穿婚纱,没办酒席;有了小宝之后,没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没去过一次电影院;就连生病,都舍不得去医院,只是自己买点药吃。他总说等以后有钱了,要给她买金项链,要带她去旅游,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可他从来没做到过。

第二天早上,易建军被敲门声吵醒。他打开门,看见小宝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馒头,身后跟着阴秀兰的嫂子。“建军,”嫂子说,“秀兰今天要去她娘家住几天,小宝非要来看看你,说你昨天没吃饭。”

小宝扑进他怀里,把馒头递给他:“爸爸,这是妈妈早上做的馒头,给你吃。”易建军接过馒头,还是热的,上面还印着阴秀兰用筷子扎的小花纹——她以前做馒头,总喜欢扎点花纹,说好看。他咬了一口馒头,甜丝丝的,是小宝喜欢的味道,他想起以前,阴秀兰做了馒头,小宝总会先拿一个,跑过来塞给他,说:“爸爸,你先吃。”

“爸爸,你怎么哭了?”小宝仰着头,用小手擦了擦他的眼泪。易建军赶紧把眼泪擦干,说:“爸爸没哭,是馒头太好吃了。”小宝笑了,说:“那我让妈妈明天再给你做。”

嫂子在旁边叹了口气,说:“建军,我知道你们俩心里都不好受。秀兰昨天晚上哭了一整晚,说不该跟你说离婚的话。你们俩从苦日子过来的,不容易,别因为一点钱,就把家拆了。”

易建军没说话,只是抱着小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他知道阴秀兰不是真的想离婚,他也不是真的想离婚,他们只是被日子逼得没办法了。

小宝在他家待了一上午,跟他玩积木,跟他说幼儿园里的事。中午的时候,嫂子来接小宝,小宝拉着他的手,说:“爸爸,你跟我们一起去姥姥家吧,妈妈做了红烧肉。”易建军犹豫了一下,说:“爸爸还有事,下次再去。”小宝有点失望,说:“那你要早点来看我。”易建军点点头,说:“好。”

小宝走后,易建军拿着那个没吃完的馒头,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他决定去找份稳定的工作,不管多苦多累,只要能挣钱,能让小宝过上好日子,能把阴秀兰找回来,他都愿意。

他想起以前在建筑队认识的老张,老张现在在镇上开了个装修队,听说生意还不错。他赶紧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去找老张。老张看见他,挺热情的,说:“建军,你怎么来了?好久没见你了。”易建军有点不好意思,说:“张哥,我想跟你混,你这儿还缺人吗?”老张愣了一下,说:“缺人倒是缺人,就是活有点累,每天要爬高上低的,工资的话,一个月五千,管吃管住,你看行吗?”

易建军赶紧点头:“行,张哥,我啥苦都能吃。”老张笑了,说:“那你明天就来上班吧,正好有个活,在县城里,装一套房子。”

第二天,易建军就跟着老张去了县里。活确实累,每天要扛水泥、搬瓷砖,还要爬梯子贴墙纸。有时候忙到晚上十点,回到工地的临时宿舍,倒头就睡。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累,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好好干,就能挣到钱,就能把秀兰和小宝接回来。

每个周末,他都会请假回镇上,去看小宝。有时候阴秀兰也在,他们会一起带小宝去公园玩,会一起去菜市场买东西,像以前一样。只是他们都没提复婚的事,好像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有一次,他带小宝去买玩具,小宝看中了一个会说话的玩具,要五十块钱。易建军想都没想,就买了下来。小宝高兴得跳了起来,说:“爸爸,你真好!”易建军摸了摸他的头,说:“只要小宝喜欢,爸爸以后经常给你买。”

旁边的阴秀兰看着他们,笑了笑,说:“别给他买这么多玩具,惯坏了。”易建军说:“没事,以前没条件,现在能挣点钱了,得让小宝高兴高兴。”阴秀兰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睛有点红。

那天晚上,易建军带阴秀兰和小宝去饭馆吃饭。他点了阴秀兰爱吃的红烧肉,点了小宝爱吃的糖醋里脊,还点了一瓶啤酒。吃饭的时候,他跟阴秀兰说:“秀兰,我现在在老张的装修队上班,一个月五千块,管吃管住,我攒了点钱,下个月就能把欠表哥的钱还上了。”阴秀兰点点头,说:“那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易建军说:“不累,我现在觉得浑身是劲。”

吃完饭,他送阴秀兰和小宝回家。走到家门口,阴秀兰说:“建军,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周末就来家里吃饭吧,我给你做你爱吃的。”易建军心里一暖,说:“好。”

从那以后,每个周末,易建军都会去阴秀兰家吃饭。阴秀兰会提前做好饭,等他回来。小宝会早早地在门口等他,看见他,就扑进他怀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带小宝去玩,好像从来没有离婚一样。

有一次,易建军在工地上不小心被钉子扎了脚,流了很多血。老张让他回家休息几天,他却想着周末要去看小宝,就没休息,还是一瘸一拐地去了阴秀兰家。阴秀兰看见他的脚,又生气又心疼,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流血了,还来干什么?”她赶紧拿来碘伏和纱布,给他包扎。

包扎的时候,她的手很轻,生怕弄疼他。易建军看着她,说:“秀兰,咱们复婚吧。”阴秀兰愣了一下,手里的纱布掉在了地上。她蹲在地上,捡纱布,半天没说话。易建军心里有点慌,说:“秀兰,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让你受委屈。我现在能挣钱了,我会好好对你,好好对小宝,咱们重新过日子,好不好?”

阴秀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说:“建军,我不是不想跟你复婚,我是怕……我怕咱们以后还会吵架,还会因为钱的事闹矛盾。”易建军抓住她的手,说:“不会的,秀兰,我保证,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咱们都好好商量,不吵架,不闹矛盾。我会更努力地挣钱,让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好。”

小宝在旁边,拉着他们的手,说:“爸爸妈妈,你们复婚吧,我想跟爸爸妈妈一起住,想每天都看见爸爸妈妈。”阴秀兰看着小宝,又看了看易建军,点了点头,说:“好,咱们复婚。”

易建军高兴得把小宝抱了起来,转了个圈,说:“小宝,咱们有家了,爸爸妈妈再也不分开了。”小宝搂着他的脖子,笑得特别开心。阴秀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也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

说是复婚,其实他们并没有去民政局办复婚手续,只是请至近亲属在家吃了顿饭,把事说道说道,也就那么回事了。阴秀兰做了一大锅红烧肉,炖了小鸡,煮了羊把肉,四凉四热,大家吃的欢快,聊得热乎。末了,大家都说:两口子以后得好好过日子了!

那天晚上,李建军躺在以前的床上,身边是王秀兰和小宝,他觉得特别踏实。他想起以前在上海的日子,想起那些苦日子,想起他们吵架的日子,觉得都过去了。现在,他有工作,有家人,有一个温暖的家,这就够了。

第二天早上,易建军醒得很早。他看着身边熟睡的阴秀兰和小宝,笑了笑,然后悄悄起床,去厨房做早饭。他学着阴秀兰的样子,煮了小米粥,煎了鸡蛋,还蒸了馒头。阴秀兰醒的时候,看见桌子上的早饭,有点惊讶,说:“你怎么起这么早?”易建军说:“以前都是你做早饭,现在该我了。”阴秀兰笑了,说:“那以后咱们轮流做。”

吃完早饭,易建军要去上班。阴秀兰送他到门口,说:“路上小心,晚上早点回来。”易建军点点头,说:“好,你在家也别太累了。”小宝跑过来,抱着他的腿,说:“爸爸,再见,晚上早点回来给我讲故事。”易建军摸了摸他的头,说:“好,爸爸晚上给你讲海盗的故事。”

易建军走在去工地的路上,太阳刚升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地上,暖融融的。他想起以前,他总觉得日子过得苦,总觉得自己没本事,总觉得看不到希望。但现在,他觉得日子特别有奔头。他知道,以后的日子可能还会有困难,还会有挑战,但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理解,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到了工地,老张已经在等他了。老张说:“建军,今天有个好消息,咱们接了个大活,在市里,装三套房子,能做三个月,做完这个活,咱们就能发奖金了。”易建军高兴得说:“真的?那太好了!”老张笑了,说:“当然是真的,好好干,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易建军点点头,拿起工具,走向工地。他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看着身边忙碌的工友,看着远处的太阳,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知道,只要他好好干,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他们的日子,一定会像这升起的太阳一样,越来越红火,越来越温暖。

晚上下班,易建军买了点水果,早早地回了家。阴秀兰正在给小宝辅导作业,看见他回来,说:“今天怎么这么早?”易建军说:“今天活不多,就早点回来了。对了,秀兰,我们接了个大活,在市里,能做三个月,做完还能发奖金。”阴秀兰高兴得说:“真的?那太好了!”小宝也抬起头,说:“爸爸,那你是不是能给我买新玩具了?”易建军笑了,说:“当然能,只要小宝好好学习,爸爸给你买最好的玩具。”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一起聊天,一起笑。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透过窗户,亮闪闪的,暖融融的。易建军看着身边的阴秀兰和小宝,心里特别满足。他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简单,平凡,却充满了爱和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易建军在工地上干得越来越起劲,工资也越挣越多。阴秀兰找了个在幼儿园当保育员的工作,每天能跟小宝一起上下班,也能挣点钱补贴家用。他们攒了点钱,把家里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换了新的沙发,新的桌子,还买了一台新的电视。

小宝也越来越懂事,学习成绩越来越好,还在幼儿园的画画比赛中得了一等奖。那天,小宝拿着奖状回家,高兴地递给易建军和阴秀兰,说:“爸爸妈妈,你们看,我得了一等奖!”易建军和阴秀兰高兴得把他抱了起来,说:“小宝真厉害!”

周末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去公园玩,一起去菜市场买东西,一起去看电影。易建军还带阴秀兰去买了一条金项链,虽然不贵,但阴秀兰特别喜欢,每天都戴着。她说:“建军,其实我不需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易建军说:“这是我早就想给你买的,以前没条件,现在有了,必须给你买。”

有一次,他们回易建军的老家,看他的爸妈。父亲母亲看见他们一家人,笑得合不拢嘴。娘拉着阴秀兰的手,说:“秀兰,委屈你了,以前让你跟着建军受苦了。”阴秀兰说:“娘,不委屈,建军对我很好,现在咱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老爸看着易建军,说:“建军,你现在长大了,懂事了,老爸也就放心了。”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星星特别亮,像阴秀兰说的那样,能看见银河。易建军抱着阴秀兰,说:“秀兰,你还记得吗?以前在城里,咱们在饭馆后门的台阶上,一起看星星,我说等以后有钱了,带你回来看银河。”阴秀兰点点头,说:“我记得,没想到现在真的实现了。”小宝躺在他们身边,说:“爸爸妈妈,银河真好看,以后咱们经常来看好不好?”易建军和阴秀兰笑着说:“好,以后经常来。”

易建军看着天上的银河,看着身边的阴秀兰和小宝,心里特别幸福。他想起以前的苦日子,想起他们吵架的日子,想起他们离婚的日子,觉得那些都像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他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有了爱他的妻子和儿子,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这就够了。

以后的日子,他会更加努力地工作,更加用心地照顾家人,让阴秀兰和小宝过上更好的日子。他会带着他们去旅游,去看外面的世界,去实现他们以前的梦想。他会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对阴秀兰和小宝的爱,证明他们的家,会永远温暖,永远幸福。

时间过得飞快。两年后,易建军想发财,便筹备起建家庭牧场来······

易建军站在自家牧场的围栏边,看着漫山遍野的牛羊,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秋阳把草坡晒得暖烘烘的,羊群像撒在绿毯上的白芝麻,慢悠悠地啃着草;牛群卧在远处的树荫下,尾巴时不时甩一下,赶走苍蝇。风里带着青草和牲畜粪便的味道,以前他觉得这味道刺鼻,现在却觉得亲切——这是日子红火起来的味道。

他掏出手机,给牧场的老周打了个电话:“老周,你去看看西边的蓄水池,别让羊把水管子踩坏了。再检查下牛棚的食槽,晚上把青贮料多添点,天凉了,牛得吃够。”电话那头的老周应了声“好嘞”,易建军挂了电话,又点开相册,翻出小宝去年的照片。照片里的小宝穿着蓝色的校服,背着书包,站在学校门口,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这是他托王秀兰的嫂子拍的,他已经快两年没见过小宝了。

两年前,他和阴秀兰复婚后没过多久,就又吵了一架。那次是因为他想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承包后山的牧场,搞养殖。阴秀兰坚决不同意,说:“咱们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小宝还要上学,爸妈还要吃药,你把钱投进去,万一赔了怎么办?”他说:“秀兰,我考察过了,后山的草好,适合养牛羊,现在市场上牛羊肉价格也高,肯定能挣钱。”阴秀兰说:“你就是不听劝,上次你跟人合伙开饭馆,赔了五千块,这次你又要冒险。”

他们吵得很凶,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凶。阴秀兰说:“你整天瞎折腾!我跟你过够了,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你要是非要搞养殖,咱们就分开过。”他当时正在气头上,说:“分开就分开,我就不信我干不出一番事业来。”

第二天,阴秀兰就带着小宝回了娘家,还带走了家里的一半积蓄。他去娘家找过她几次,阴秀兰都不见他,她娘说:“建军,你就别逼秀兰了,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你要是真能把养殖搞起来,再回来找她也不迟。”

从那以后,他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养殖上。他承包了后山几百亩的牧场,买了三十只羊、十头牛,还盖了牛棚和羊圈。刚开始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怎么给牛羊治病,不知道怎么配饲料,牛羊死了好几只,他心疼得睡不着觉。他去县里的畜牧站请专家,专家告诉他,要定期给牛羊打疫苗,要根据季节调整饲料。他还买了很多养殖方面的书,每天晚上都看到半夜。

有一次,夜里下大雨,羊圈的屋顶漏了,羊群吓得四处乱窜。他冒着雨,用塑料布把屋顶盖好,又把羊群赶回圈里,忙到凌晨三点。第二天早上,他发起了高烧,却还是坚持去牧场喂牛羊。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养殖搞起来,让阴秀兰和小宝看看,他不是一个只会说大话的人。

慢慢地,他的养殖技术越来越熟练,牛羊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从三十只羊、十头牛,到一百只羊、五十头牛,再到现在的三百只羊、一百多头牛。他还雇了两个工人,一个负责喂牛羊,一个负责打扫牧场。他的收入也越来越高,去年纯利润就有十几万,比他在装修队上班的时候挣得多的多。

两年后,易建军在牧场旁边盖了一栋两层的小楼,里面装修得很精致,有客厅、卧室、厨房,还有小宝的房间。他给小宝的房间刷了蓝色的墙,买了新的书桌和衣柜,还放了一个奥特曼玩偶——小宝以前最喜欢的玩具。他想,等阴秀兰和小宝回来,就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房子了。

这天,他把牧场的事交给老周,开车去了阴秀兰的娘家。阴秀兰的娘家在一个偏远的山村,路不好走,他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村口。他停好车,提着买的水果和营养品,往村里走。

村里的人看见他,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建军,你来了?”“听说你搞养殖发大财了?”“你快去看看秀兰和小宝吧,他们也挺想你的。”他笑着跟大家点头,心里暖暖的。

他走到阴秀兰娘家的门口,看见阴秀兰正在院子里晒衣服。她比以前瘦了点,头发也长了,扎成了一个马尾。他心里一紧,喊了声:“秀兰。”

阴秀兰回过头,看见他,愣了一下,手里的衣服掉在了地上。她赶紧把衣服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和小宝。”他走进院子,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是我给你和爸妈买的,还有给小宝买的零食。”

阴秀兰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摆弄着手里的衣服。

这时候,小宝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见他,眼睛一亮,喊了声:“爸爸!”然后扑进他怀里。他抱起小宝,感觉小宝比以前重了很多,也高了很多。他摸了摸小宝的头,说:“小宝,想爸爸了吗?”

小宝点点头,说:“想,我每天都想爸爸。妈妈不让我给你打电话,我就偷偷在心里想。”

他心里一酸,说:“是爸爸不好,爸爸应该早点来看你。”

阴秀兰的老妈从屋里走出来,说:“建军,来了就进屋坐吧,外面风大。”

他抱着小宝,跟着阴秀兰的母亲进了屋。屋里的摆设很简单,还是以前的旧家具。老丈人坐在椅子上,抽着旱烟,看见他,说:“建军,你总算来了。秀兰这两年,每天都惦记着你,晚上经常偷偷哭。”

阴秀兰红了眼圈,说:“爸,你别说了。”

易建军看着阴秀兰,说:“秀兰,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让你和小宝受委屈。我现在把养殖搞起来了,挣了点钱,花了十几万在牧场旁边盖了小楼,你和小宝跟我回去吧,咱们重新过日子。”

阴秀兰抬起头,看着他,说:“你真的把养殖搞起来了?没赔钱?”

他点点头,说:“嗯,去年纯利润就有几十万,今年肯定能挣更多。我还雇了工人,不用我每天都在牧场忙活。我给你和小宝都收拾好了房间,小宝的房间是蓝色的,还买了一些家具。”

小宝拉着阴秀兰的手,说:“妈妈,咱们跟爸爸回去吧,我想跟爸爸一起住,我想看看爸爸的牧场,想看看牛羊。”

阴秀兰的娘说:“秀兰,建军现在有本事了,也懂事了,你就跟他回去吧。你们俩从苦日子过来的,不容易,别再分开了。”

阴秀兰看着小宝,又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再考虑考虑。”

易建军知道,阴秀兰还是有点不放心。他说:“秀兰,你要是不放心,明天我带你去牧场看看,让你亲眼看看我的牛羊,看看咱们的新家。”

阴秀兰点点头,说:“好。”

第二天早上,易建军带着阴秀兰和小宝去了牧场。小宝一看到漫山遍野的牛羊,高兴得跳了起来,说:“爸爸,好多羊啊,好多牛啊!”他笑着说:“小宝,以后爸爸带你去喂羊,带你去骑牛。”

阴秀兰看着牧场里的牛羊,看着宽敞明亮的小楼,眼睛里闪着光。他拉着阴秀兰的手,说:“秀兰,你看,我没骗你吧。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会好好对你,好好对小宝,再也不让你们受委屈了。”

阴秀兰的眼泪掉了下来,说:“建军,我相信你。”

易建军把阴秀兰和小宝接回了家。小宝每天都去牧场喂牛羊,有时候还会跟着工人去山上放羊。阴秀兰也没闲着,她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在院子里种了蔬菜和花。每天晚上,他从牧场回来,都能看见桌子上摆着热乎的饭菜,都是他爱吃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易建军的养殖规模越来越大,还开了一家牛羊肉专卖店,生意很红火。小宝也上了小学,学习成绩很好,还当了班长。阴秀兰也找了个在镇上超市当收银员的工作,每天下班都能准时回家给他们做饭。

周末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去牧场放羊,一起去山上采蘑菇,一起去镇上逛街。他还带阴秀兰去买了一条金手镯,比上次的金项链还贵。阴秀兰说:“建军,你别给我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咱们把钱存起来,给小宝以后上大学用。”他说:“小宝上大学的钱我早就准备好了,你跟着我受苦这么多年,也该享享福了。”

 谁知,天不随人愿。新的挑战再次降临在易建军的面前······

 易建军建军蹲在牧场的围栏边,指尖捏着一把发黄的干草。风裹着深秋的寒意,刮过光秃秃的草坡,把远处牛棚的塑料布吹得哗哗响。他抬头望了望天,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像是随时要砸下来——就像他此刻的日子,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围栏里的牛羊没了往日的精神。三百多只羊缩在角落,互相挤着取暖,嘴边的绒毛结着白霜;一百多头牛卧在地上,连甩尾巴赶苍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偶尔抬起头,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哞叫。易建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昨天跟收购商的聊天记录,对方的消息还停留在“今年行情就这样,最多给十二块五一斤,你要是不同意,有的是人愿意卖”。

十二块五一斤。他算了算,去年这个时候,羊肉还能卖到十八块,牛肉二十一块。现在价格拦腰砍了一半,别说赚钱,连成本都收不回来。他上个月刚给牧场添了新的青贮饲料,花了三万;给牛羊打疫苗,又花了五千;还有两个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一万二。这几笔钱砸进去,像石沉大海,连个响都没有。

“易哥,该喂牛了。”老周扛着一袋饲料走过来,脸上带着难色,“青贮料不多了,最多还能撑半个月。要不要再进点?”

易建军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先不进了,省着点用。”他知道,现在每花一分钱,都像在割他的肉。之前为了扩大养殖规模,他不仅把所有积蓄投了进去,还跟银行贷了四十万,跟亲戚朋友借了十几万。现在行情一跌,他连利息都快还不上了。

老周叹了口气,没再多说,转身走向牛棚。易建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堵了块石头。老周跟着他干了三年,从最初的三十只羊、十头牛,到后来的三百只羊、一百多头牛,老周见证了他最风光的日子。那时候,老周总说:“易哥,你真是有本事,咱们这牧场以后肯定能成大气候。”可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牧场还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易建军掏出烟盒,里面只剩最后一根烟。他点燃烟,猛吸了一口,辛辣的烟味呛得他咳嗽起来。他想起半年前,他还跟阴秀兰商量着,等今年挣了钱,就带她和小宝去北京旅游,去看看天安门和故宫。小宝更是天天盼着,说要去北京看升旗仪式。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易建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情绪越来越坏,动不动就和阴秀兰发脾气,有一次还动手打了阴秀兰。

易建军和阴秀兰再一次办理了离婚手续。

阴秀兰和小宝又回到了镇里去居住。小宝要上学,阴秀兰也去了一家超市上班。

上个月,易建军去镇上给工人发工资,路过阴秀兰上班的超市。他想进去跟她打个招呼,却看见她正跟一个男人说话,脸上带着笑。那个男人他认识,是镇上开五金店的,听说妻子去年因病去世了。他没敢进去,只是站在马路对面,看着阴秀兰从超市里出来,男人骑着电动车送她回家。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很般配。

易建军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知道,阴秀兰跟着他,从来没享过一天福。以前穷的时候,她跟着他住出租屋,吃咸菜馒头;后来他搞养殖,她又跟着他担惊受怕;现在他欠了一屁股债,她更不可能再跟他复婚了。他甚至觉得,那个开五金店的男人,能给阴秀兰和小宝更好的生活。

那天晚上,易建军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给阴秀兰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刚说了句“秀兰”,就忍不住哭了起来。阴秀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说:“建军,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我和小宝不能再跟你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你要是真为我们好,就别再打扰我们了。”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碎了一地。他坐在地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第二天早上,他被敲门声吵醒。他打开门,看见是村里的张婶。张婶是他的远房亲戚,之前他跟她借了两万块钱。

“建军,你这钱什么时候还啊?”张婶的语气不太好,“我儿子下个月要结婚,等着用钱呢。”

易建军挠了挠头,脸上满是愧疚:“张婶,您再宽限我几天,等我把牛羊卖了,就把钱还给您。”

“卖牛羊?”张婶冷笑一声,“现在牛羊多少钱一斤,你心里没数吗?你那点牛羊,卖了钱够还银行利息的吗?我可告诉你,建军,这钱你必须尽快还我,不然我就去你牧场牵羊!”

张婶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他透心凉。他知道,张婶不是在吓唬他。现在村里很多人都知道他欠了债,已经有人开始催债了。

送走张婶,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地上碎掉的手机,心里一片迷茫。易建军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去哪里凑钱,不知道这牧场能不能撑下去。

易建军想起父亲给他打电话,说母亲的腰又犯了,需要住院治疗。他想给家里寄点钱,却发现银行卡里只剩下几百块钱。他只能跟父亲说,等他过几天有钱了,就寄回去。父亲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建军,你要是实在困难,就别硬撑了。不行就把牧场卖了,先把债还了,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卖牧场?易建军怎么能舍得。这牧场是他用血汗换来的,是他唯一的希望。他还记得,刚开始搞养殖的时候,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山上割草喂牛羊;晚上还要给牛羊检查身体,生怕它们生病。有一次,一只母羊难产,他守在羊圈里,整整熬了一夜,终于帮母羊生下了小羊羔。那一刻,他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可现在,这牧场却成了他的累赘。

接下来的几天,催债的人越来越多。有的直接上门,有的打电话,还有的在村里散布谣言,说他欠了钱不还,是个骗子。他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别人异样的眼光。以前跟他关系好的工友,现在见了他都躲着走;镇上的商店老板,也不愿意再给他赊账。

有一天,他去县里的畜牧站,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补贴政策。畜牧站的工作人员告诉他,现在行情不好,很多养殖户都面临亏损,补贴名额有限,要等明年才能申请。他走出畜牧站,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易建军想起以前在沈阳打工的日子,虽然苦,但心里有奔头。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阴秀兰结婚,有一个自己的家。现在,家没了,事业也快没了,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易建军走到河边,看着河水缓缓流淌。秋天的河水很凉,泛着冷光。他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要是跳下去,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爸爸,是我。”电话那头传来小宝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你在哪里啊?妈妈说你生病了,我很担心你。”

易建军的心一下子软了。他强忍着眼泪,说:“小宝,爸爸没事,爸爸在外面办事。你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

“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小宝说,“我想你了,我还想跟你一起去牧场喂羊。”

“快了,小宝,等爸爸忙完这阵子,就去看你。”易建军说。

挂了电话,他蹲在地上,哭了很久。他想起小宝小时候,第一次叫他“爸爸”的样子;想起小宝第一次去幼儿园,拉着他的手不肯放的样子;想起小宝在画画比赛中得了一等奖,把奖状递给她的样子。他不能倒下,他不能让小宝失望,不能让阴秀兰看不起。

易建军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心里有了一个决定:不管有多难,他都要把牧场撑下去。就算卖了牛羊,就算欠再多的债,他也要给小宝一个交代,给阴秀兰一个交代,给所有相信他的人一个交代。

易建军回到牧场,把老周叫过来,说:“老周,咱们把那些老弱病残的牛羊先卖了,能换点钱是点钱。剩下的牛羊,咱们好好养着,等行情好转。”

老周点点头,说:“易哥,我听你的。不管你决定怎么做,我都跟着你干。”

易建军心里一暖,说:“谢谢你,老周。”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开始筛选牛羊。把那些年纪大、体质弱的牛羊挑出来,联系收购商。收购商来了之后,把价格压得很低,羊肉十二块一斤,牛肉十五块一斤。易建军虽然心疼,但也没办法,只能咬牙卖了。

卖了五十只羊、二十头牛,一共卖了十几万。他用这笔钱还了张婶的两万块,给母亲寄了五千块医药费,剩下的钱留着给工人发工资和买饲料。

虽然钱不多,但至少能解燃眉之急。易建军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要想真正度过难关,还需要想别的办法。

易建军突然想起搞装修的老张,老张现在在市里开了大装修公司,生意做得很大。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老张打了个电话。

“建军,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老张的声音很热情。

易建军不好意思地说:“张哥,我遇到点困难,想跟你借点钱。”

老张沉默了一下,说:“建军,不是我不帮你,我最近也挺紧张的。我刚接了个大工程,垫了不少钱。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做农产品加工的老板,他最近在找优质的牛羊肉货源,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易建军眼前一亮,说:“真的吗?张哥,太谢谢你了!”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老张说,“人家要求很高,不仅要肉质好,还要有检疫证明。你要是能满足人家的要求,说不定能长期合作。”

“没问题,张哥,我这牧场的牛羊都是散养的,肉质绝对好,检疫证明我也能弄到。”易建军说。

挂了电话,易建军激动得一夜没睡。他觉得,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县里的畜牧站办理检疫证明。畜牧站的工作人员很配合,很快就给她办好了。他拿着检疫证明,开车去了市里,按照老张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农产品加工公司。

公司的老板姓王,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很和蔼。王老板看了他的检疫证明,又听他介绍了牧场的情况,说:“小伙子,你这牧场的条件不错,牛羊的品质也很好。我可以跟你合作,但我有个要求,你得保证每个月给我提供五十只羊、二十头牛,价格的话,羊肉十五块一斤,牛肉十八块一斤,你看怎么样?”

这个价格虽然比去年低,但比现在的市场价高。易建军赶紧点头,说:“没问题,王老板,我保证按时给你供货。”

王老板笑了笑,说:“那好,咱们签个合同。希望我们能长期合作。”

签完合同,易建军走出公司,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他抬头望了望天,铅灰色的云散了一些,露出了一点阳光。他觉得,日子好像又有了希望。

易建军开车回到牧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老周。老周高兴得合不拢嘴,说:“易哥,太好了!咱们终于熬出头了!”

易建军笑着说:“还没到熬出头的时候,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开始按照合同的要求,给王老板供货。每个月五十只羊、二十头牛,虽然数量不多,但能保证稳定的收入。他们用这笔收入,还了一部分债,买了新的饲料,牧场的情况慢慢好转起来。

有一天,他去镇上给王老板送检疫证明,路过阴秀兰上班的超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阴秀兰正在收银台结账,看见他,愣了一下,说:“你怎么来了?”

“王老板今天来咱们镇,我给他送东西,顺便过来看看你。”易建军说,“小宝还好吗?”

“挺好的,他最近学习成绩进步了不少。”阴秀兰说,语气比以前缓和了一些。

“那就好。”易建军说,“秀兰,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让你和小宝受了很多苦。现在牧场的情况好多了,我跟市里王老板的农产品加工公司签了长期合同,以后收入稳定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咱们能不能……”

易建军话还没说完,阴秀兰就打断了他,说:“建军,我知道你现在生意又有希望了,但我和小宝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我谢谢你还惦记着我们,但复婚的事,我还没想好。”

易建军心里有点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说:“没关系,秀兰,我可以等。不管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都在这里等你。”

阴秀兰没说话,只是低头忙着结账。

易建军走出超市,心里虽然有点失落,但并不气馁。他知道,复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时间,需要耐心。他相信,只要他好好干,只要他对阴秀兰和小宝好,总有一天,阴秀兰会回心转意的。

易建军回到牧场,看见老周正在给牛羊喂饲料。夕阳照在牧场里,给草坡镀上了一层金色。牛羊们吃得很欢,发出满足的叫声。他走过去,跟老周一起喂牛羊。

“易哥,你看,这行情是不是快好转了?”老周说。

易建军点点头,说:“会好转的,一定会的。”

易建军抬头望了望天,夕阳正慢慢落下,天空被染成了红色。他想起以前,他总觉得日子过得苦,总觉得自己没本事。但现在,他明白了,生活就像这牧场里的草,有茂盛的时候,也有枯萎的时候。只要不放弃,只要坚持下去,等到春天,就会重新发芽,重新生长。

 易建军心里暗暗发誓,不管以后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不会放弃。他要把牧场办得越来越好,要让阴秀兰和小宝过上好日子,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知道,他易建军,不是一个只会说大话的人,是一个能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夕阳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座巍峨的山,守护着这片牧场,守护着他的希望,守护着他对未来的所有期盼。

外的天刚蒙蒙亮,牧场的草叶上还挂着白霜,易建军揉着眼睛打开门,看见镇政府的刘干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脸上带着笑。

“建军,好消息!”刘干事把文件递给他,“县里下来了新政策,针对咱们乡镇的家庭牧场,有专项补贴!你这牧场规模够,符合条件,能拿到不少钱呢!”

易建军的手指有些发颤,他接过文件,目光落在“养殖补贴”几个字上。文件上写着,散养羊每只补贴两百元,肉牛每头补贴五百元,要是能搞起标准化养殖,还能额外申请基础设施补贴。他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不是做梦。

“刘干事,这……这是真的?”他声音都在抖。去年行情最差的时候,他连工人工资都快发不出来,债主天天上门,阴秀兰见了他都躲着走,他以为这牧场迟早要黄了,没想到现在峰回路转。

“当然是真的!”刘干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国家现在大力扶持农村经济,就是要让咱们农民富起来。你这牧场是咱们镇的典型,县里特意把你列在前面。下周你把材料准备好,我带你去县里办手续,补贴款很快就能下来。”

送走刘干事,易建军拿着文件,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冷风刮在脸上,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浑身发热。他想起去年冬天,他蹲在牛棚里,看着病恹恹的牛,觉得天都要塌了;想起阴秀兰跟他说“别再打扰我们”时的语气,心里像被刀割;想起小宝偷偷给他打电话,说“爸爸我想你”,他却连一句“爸爸很快就去看你”都不敢说。

现在,补贴来了,牧场有救了,他好像又能看见希望了。

易建军赶紧给老周打电话,让他来牧场帮忙清点牛羊数量。老周赶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笼刚蒸好的馒头,听说有补贴,老周高兴得直拍大腿:“易哥,太好了!咱们总算熬出头了!”

两个人从早上忙到中午,把羊圈和牛棚里的牛羊数了一遍又一遍。三百二十六只羊,一百一十四头牛,光是基础补贴,就能拿到近十二万。要是再申请基础设施补贴,还能把牧场的围栏、青贮池翻新一遍,甚至能盖个现代化的挤奶棚。

“老周,咱们把青贮池扩大点,再盖个新的饲料仓库,以后喂牛羊也方便。”易建军一边记着数,一边规划,“对了,再给牛棚装几个通风扇,夏天牛也能凉快些。”

老周点头应着,手里的笔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牧场里的牛羊好像也察觉到了变化,羊儿们在圈里蹦蹦跳跳,牛儿们甩着尾巴,发出响亮的哞叫,像是在欢呼。

一周后,易建军跟着刘干事去了县里。办理补贴手续的过程很顺利,工作人员听说他的牧场熬过了去年的行情低谷,都夸他有韧性。手续办完的那天下午,刘干事又带他去了县畜牧站,给牧场申请了免费的技术指导。

“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专家来你牧场,教你怎么科学养殖,怎么预防牛羊疾病。”刘干事说,“县里还打算把你这牧场当成示范点,组织其他养殖户来参观学习呢。”

易建军心里暖暖的。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农民,没人会在意他的死活。可现在,镇政府帮他申请补贴,县里给他人技术指导,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奋斗,背后还有国家在支持他。

补贴款下来的那天,易建军去了镇上的银行。看着银行卡里多出来的十二万,他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他先给之前催债的亲戚朋友打了电话,把欠他们的钱一一还上。张婶接到钱的时候,语气里满是愧疚:“建军,以前是婶子不对,不该逼你太紧。你现在好了,婶子也替你高兴。”

挂了电话,他又去了超市,买了很多小宝爱吃的零食,还有阴秀兰爱吃的红糖糕。他想,该去看看他们了。

易建军开车去阴秀兰家的时候,正好是放学时间。他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小宝背着书包走出来。小宝长高了不少,穿着蓝色的校服,比以前瘦了些,但眼睛还是那么亮。

“小宝!”易建军喊了一声。

小宝回头看见他,眼睛一下子亮了,飞快地跑过来,扑进他怀里:“爸爸!你怎么来了?”

“爸爸想你了,来看看你。”易建军摸了摸他的头,把零食递给她,“这是给你买的,都是你爱吃的。”

小宝接过零食,高兴得跳了起来:“谢谢爸爸!妈妈说你最近很忙,不让我给你打电话。”

“爸爸不忙,以后爸爸经常来看你。”易建军说。

正说着,阴秀兰从对面走过来。她穿着超市的工作服,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带着淡淡的妆,比以前精神了不少。看见阴建军,她愣了一下,脚步慢了下来。

“秀兰。”易建军迎上去,心里有些紧张,“我……我来看看你和小宝。”

阴秀兰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

“妈妈,爸爸给我买了好多零食!”小宝拉着阴秀兰的手,兴奋地说,“爸爸说以后经常来看我。”

阴秀兰摸了摸小宝的头,看向易建军:“你牧场的事,我听说了。”

“嗯,县里给了补贴,牧场现在好多了。”李建军赶紧说,“我还申请了技术指导,以后养殖更科学了,收入也能稳定下来。秀兰,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让你和小宝受了很多苦。现在我有能力了,能给你们稳定的生活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阴秀兰沉默了很久,才说:“先上车吧,这里风大。”

易建军心里一喜,赶紧打开车门,让阴秀兰和小宝坐进去。他开车带着他们去了镇上的饭馆,点了阴秀兰爱吃的红烧肉,还有小宝爱吃的糖醋里脊。吃饭的时候,小宝一直在说学校里的事,说他当了小组长,还得了数学竞赛的三等奖。易建军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给小宝夹菜,给王秀兰添汤。

“爸爸,你牧场里的牛羊多不多?我想去看看。”小宝说。

“多,有三百多只羊,一百多头牛。”易建军说,“等周末,爸爸带你去牧场,带你去喂羊,还能骑牛。”

小宝高兴得拍着手:“太好了!妈妈,咱们周末一起去好不好?”

阴秀兰看了看小宝,又看了看易建军,点了点头:“好。”

周末的时候,易建军带着阴秀兰和小宝去了牧场。小宝一看到漫山遍野的牛羊,高兴得跑了起来,追着羊儿跑,还学着牛叫。阴秀兰站在围栏边,看着牧场里的景象,眼睛里闪着光。牧场比以前规整了很多,新的青贮池已经建好,牛棚里装了通风扇,羊圈旁边还盖了新的饲料仓库。

“这都是用补贴款弄的?”阴秀兰问。

“嗯,还请了专家指导,现在牛羊的存活率高了很多,肉质也

好了。”易建军说,“我还跟之前的农产品加工公司签了长期合同,每个月稳定供货,收入也能保证。”

阴秀兰点了点头,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

从那以后,易建军经常去看阴秀兰和小宝。有时候他会接小宝放学,带他去牧场玩;有时候他会去超市接阴秀兰下班,给她买束鲜花。阴秀兰对他的态度也慢慢缓和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偶尔还会跟他聊起牧场的事,提醒他注意身体。

有一次,阴秀兰的母亲生病住院,需要做手术。阴秀兰手里的钱不够,急得哭了。易建军知道后,赶紧取了五万块钱送过去,还帮着办理住院手续,请了最好的医生。手术很成功,阴秀兰的母亲醒来后,拉着阴秀兰的手说:“秀兰,建军是个好男人,就是脾气犟点,你别再错过了。”

那天晚上,阴秀兰给易建军打电话,声音有些沙哑:“建军,谢谢你。”

“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易建军说,“妈的身体要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说。”

阴秀兰沉默了很久,说:“建军,周末你有空吗?咱们谈谈吧。”

易建军心里一紧,赶紧说:“有空,我随时都有空。”

周末的时候,他们约在镇上的茶馆。阴秀兰坐在他对面,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眼神很认真:“建军,这几年你变了很多,成熟了,也稳重了。我知道你为了牧场,为了我和小宝,付出了很多。小宝也很想你,经常跟我说,想跟爸爸一起住。”

易建军的心跳得很快,他看着阴秀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想,咱们可以试试,重新在一起。”阴秀兰说,“但我有个条件,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咱们都要好好商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吵架,更不能随便提分开。”

易建军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我答应你,秀兰,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咱们都一起面对,再也不分开了。”

阴秀兰看着他,笑了,眼里闪着泪光。

他们复婚的那天,天气很好。易建军穿着新买的西装,阴秀兰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小宝穿着白色的衬衫,一家三口手牵手走进民政局。工作人员看着他们,笑着说:“你们这一家三口,真般配。”

再次拿到结婚证的时候,易建军把结婚证递给阴秀兰,说:“秀兰,以前我没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以后我一定补回来。”

阴秀兰接过结婚证,紧紧握在手里,说:“不用补,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小宝拉着他们的手,说:“爸爸妈妈,咱们回家吧,我想跟爸爸妈妈一起住。”

“好,咱们回家。”易建军抱起小宝,阴秀兰挽着他的胳膊,一家三口走出民政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他们搬回了牧场旁边的小楼。阴秀兰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有月季、玫瑰,还有小宝爱吃的草莓。每天早上,易建军去牧场干活,阴秀兰就送小宝上学,然后回家打理家务。晚上,易建军从牧场回来,就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小宝会扑进他怀里,跟他说学校里的事。

牧场的规模越来越大,易建军又雇了两个工人,还引进了新的品种的牛羊。他按照专家的指导,搞起了标准化养殖,牛羊的品质越来越好,不仅跟之前的农产品加工公司保持着合作,还跟市里的几家大型超市签了供货合同。每年的纯利润都能达到几十万,比以前最风光的时候还要好。

这一年,县里举办农产品展销会,邀请易建军的牧场参加。易建军带着自己牧场的牛羊肉去了展销会,没想到很受欢迎,很多人都来咨询、订购。展会结束后,还有几家外地的企业跟他签了长期合同,他的牛羊肉走出了县城,卖到了外地。

阴秀兰早也辞掉了超市的工作,帮着易建军打理牧场的财务。她心思细,把牧场的账目记得清清楚楚,还帮着易建军制定了很多管理制度,让牧场的运营更加规范。有时候,她还会跟着易建军去外地考察,学习先进的养殖技术。

不知不觉,几年过去了。

小宝上初中的时候,易建军送他去了县城的重点中学。小宝很懂事,学习成绩很好,还当了班长。每次开家长会,易建军和阴秀兰都会一起去。看着小宝站在讲台上发言,他们心里满是骄傲。

周末的时候,他们一家人经常去牧场放羊。易建军骑着马,阴秀兰牵着小宝的手,走在草地上。羊儿们在旁边慢悠悠地啃着草,牛儿们卧在远处的树荫下,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

“爸爸,你还记得以前在城里的时候,咱们在饭馆后门看星星吗?”小宝突然问。

易建军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记得,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妈妈说,咱们老家的星星比城里亮,能看见银河。”

“那现在咱们能看见银河吗?”小宝问。

“能,晚上咱们在院子里就能看见。”易建军说。

晚上,他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银河清晰地挂在夜空,星星闪闪烁烁,像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小宝给易建军和阴秀兰讲学校里的故事,易建军讲他怎么从城里打工回来搞养殖,讲他怎么熬过最难的日子。

“爸爸,你真厉害。”小宝说。

易建军摸了摸他的头,看向阴秀兰:“不是爸爸厉害,是爸爸有你和妈妈,还有国家的好政策。要是没有你们,爸爸也走不到今天。”

阴秀兰靠在易建军的肩上,说:“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易建军看着身边的阴秀兰和小宝,心里满是幸福。他想起以前的苦日子,想起那些迷茫和绝望的时刻,觉得都像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他有了温暖的家,有了成功的事业,有了爱他的妻子和懂事的儿子。

 易建军看着天上的银河,看着身边的家人,心里暗暗发誓,要更加努力地经营牧场,要让阴秀兰和小宝过上更好的日子,要为农村的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当空一轮明月;月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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