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蹲在自家院门槛上,指尖夹着根卷得歪歪扭扭的旱烟,吸一口呛得直咳嗽,眼角却黏着院墙外的动静——东邻的后生刚骑着摩托载着对象回来,姑娘扎着粉头巾,笑闹声裹着春风飘过来,把柱子院里的狗尾巴草都吹得晃了晃。
院里的老母鸡正刨着土找虫,翅膀扑腾得尘土飞扬,沾了柱子一裤腿。他低头拍了拍,裤脚磨出的毛边掉了些碎布渣,露出脚踝上晒得黝黑的皮肤。三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倒是浓密,就是总乱蓬蓬的,像没来得及梳的茅草,脸上带着庄稼人特有的粗糙,笑起来眼角的褶子能夹进风里的沙子,看着实在,却偏偏没个媳妇。
“光棍咋了?光棍自在。”柱子对着老母鸡嘟囔一句,把烟蒂摁在地上捻灭,起身往灶房走。灶房里的锅台黑黢黢的,锅沿上还挂着昨天剩的玉米糊糊,他舀了瓢井水倒进锅里,点着柴火,火苗舔着锅底,噼里啪啦响得热闹,倒衬得院里更静了。
熬玉米粥的时候,柱子摸出兜里几天前在镇子里买的的二手机,手机的屏幕裂了道缝,他翻出村支书的号码,犹豫着要不要打——昨天村支书在村口碰见他,说下周六镇里有公益相亲会,妇联组织的,不收钱,让他去凑凑热闹。可他一想到要跟陌生姑娘说话,手心就冒汗,舌头也像打了结,万一人家问起他为啥没媳妇,他总不能说自己嘴笨,地里的活儿忙,没功夫处对象吧?
粥熬好了,柱子盛了一碗,就着腌萝卜条扒拉着吃。萝卜条是去年冬天腌的,这会儿已经发蔫,咸得齁人,他却吃得香,呼噜呼噜一碗粥下肚,额头上冒了层薄汗。刚放下碗,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隔壁的汪婶,手里拎着个袋子,推门就喊:“柱子,在家呢?我蒸了馒头,给你拿几个过来。”
柱子赶紧起身迎上去,挠着头笑:“汪婶,又麻烦你,我这儿有面,自己能蒸。”
“你那面放多久了?都快生虫了,”汪婶把白面往案板上一放,打量着柱子,“看你这屋里乱的,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哪个姑娘愿意来?下周六镇里的相亲会,你可别忘了去,我都跟妇联的同志说好了,给你留个位置。”
柱子脸一红,低着头抠手指头:“汪婶,我……我不太想去,怕丢人。”
“丢啥人?找媳妇是正经事,”汪婶拍了拍他的胳膊,“你看你,地里的活儿干得好,人也实在,就是嘴笨点,去了好好跟人家姑娘聊聊,说不定就成了。对了,我给你拾掇了几件干净衣裳,都是我家你哥穿不着的,洗干净了,你试试合不合身。”说着,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裹着两件衬衫和一条裤子。
柱子接过布包,心里暖乎乎的,眼眶有点发热:“谢谢汪婶,总让你操心。”
“跟婶客气啥,”汪婶叹了口气,“你爹娘走得早,就剩你一个人,婶不操心谁操心?好好拾掇拾掇自己,别总跟个邋遢鬼似的,姑娘都喜欢干净利索的。”说完,又叮嘱了几句相亲的注意事项,才转身走了。
汪婶走后,柱子把布包打开,拿起衬衫试了试,稍微有点大,但挺合身,料子也舒服。他对着屋里唯一一面裂了缝的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虽然还是有点土气,但比平时精神多了。他心里琢磨着,要不就去相亲会看看?万一真能碰见个合适的,往后就不用自己做饭、自己收拾屋子了,夜里睡觉也有人说说话。
可一想到相亲时的场景,柱子又犯怵。上次村里有人给他介绍对象,约在镇上的饭馆见面,他紧张得手心冒汗,点个菜都结结巴巴,姑娘问他啥,他就答啥,没一句多余的话,最后姑娘没跟他成,说他太木讷。从那以后,柱子就更怕相亲了,总觉得自己不是找媳妇的料。
接下来几天,柱子心里一直犯嘀咕,干活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地里的草没除干净,倒把几棵玉米苗给薅了。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相亲会的事,一会儿想自己穿啥衣裳去,一会儿想跟姑娘说啥话,越想越乱,越乱越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坐在院子里抽烟。月光洒在院子里,把狗尾巴草的影子拉得老长,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更显安静。柱子吸着烟,看着月亮发呆,心里琢磨着,自己这辈子难道就一直这样过下去?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生病的时候没人照顾,过年的时候没人一起吃饺子,想想就觉得孤单。
“不行,得去试试,万一成了呢?”柱子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他起身回屋,把汪婶给的衣裳叠好放在床头,又找出自己唯一一双擦得锃亮的解放鞋,放在衣裳旁边,心里盼着周六能早点来。
好不容易熬到周六,天刚亮,柱子就爬起来了。他烧了锅热水,好好洗了个澡,换上汪婶给的衬衫和裤子,又对着镜子把头发梳了梳,虽然还是有点乱,但比平时精神多了。他揣了几个汪婶给的馒头,骑着自己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往镇里赶去。
相亲会设在镇中心村的文化广场上,人还挺多,大多是跟柱子一样的光棍汉子,还有不少姑娘,旁边跟着父母或者亲戚,正互相打量着。柱子刚到广场,就看见村支书,村支书赶紧拉着他,给妇联的同志介绍:“这是我们村的柱子,踏实肯干,地里的活儿样样精通。”
妇联的同志笑着打量了柱子一眼,点了点头:“小伙子看着挺实在,那边有不少姑娘,你去跟人家聊聊,别害羞。”
柱子点点头,心里却紧张得不行,手心全是汗。他慢慢走到人群里,看着周围的姑娘,有的长得漂亮,有的看着温柔,可他就是不敢上前说话,只能在旁边站着,像个木头桩子。
这时,一个姑娘走了过来,姑娘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眼睛很大,笑起来很甜,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看着柱子笑:“你是我们邻村的柱子吧?汪婶跟我说过你。”
柱子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是……是我,你认识汪婶?”
“认识!”姑娘笑着说,“汪婶说你人很实在,地里的活儿干得好。我叫小丽,就住在你们隔壁村,平时在家帮着爹娘种地,偶尔出去打零工。”
柱子看着小丽,心里稍微放松了点,舌头也不那么打结了:“我……我叫柱子,平时就在家种地,也没啥别的本事。”
“种地挺好的,踏实,”小丽笑着说,“我觉得男人踏实最重要,比啥都强。对了,你平时除了种地,还有啥爱好?”
“我……我平时喜欢养养花,还有就是听听戏,”柱子挠着头说,其实他也没啥正经爱好,就是闲的时候在院里种点花,没事的时候听听收音机里的戏,打发时间。
“养花挺好的,我也喜欢养花,家里种了不少月季,开花的时候可好看了,”小丽眼睛一亮,跟柱子聊起了养花的事,柱子也慢慢放开了,跟小丽聊得越来越投机,心里的紧张也渐渐消失了。聊了一会儿,小丽的娘走了过来,打量着柱子,问了他一些家里的情况,柱子都一一如实回答。小丽的娘看着柱子实在,也挺满意,跟小丽说了几句悄悄话,小丽脸一红,点了点头。
相亲会结束的时候,小丽跟柱子交换了联系方式,笑着说:“以后有空的话,我去你家看看你养的花。”
柱子赶紧点头:“好……好啊,我家的花快开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骑着自行车回家的路上,柱子心里美滋滋的,嘴角一直咧着笑,觉得春风都比平时暖了。他心里琢磨着,小丽人挺好,要是能跟她成了,往后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接下来的几天,柱子每天都跟小丽打电话,有时候聊养花,有时候聊地里的活儿,有时候聊家常,越聊越投机。柱子也越来越喜欢小丽,觉得小丽温柔善良,是个过日子的好姑娘。过了几天,小丽真的来柱子家看花,柱子早早地就把院子收拾干净了,把花浇了水,还买了水果和点心。小丽到了柱子家,看着院里的花,笑着说:“你养的花真好看,比我家的养得好。”
柱子挠着头笑:“没啥,就是随便养养,你要是喜欢,我下次给你挖几棵,你带回家养。”
“好啊,那谢谢了,”小丽笑着说。柱子给小丽倒了杯水,又拿出水果和点心,小丽也不客气,拿起一个苹果啃了起来。
两人在院里坐着,聊着天,阳光洒在身上,暖乎乎的,院里的花也开得正好,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嗡嗡作响,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柱子看着小丽,心里琢磨着,要是能跟小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可没过几天,柱子就遇到了烦心事。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浑身也不得劲,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越想越难受。他知道自己是光棍久了,心里的渴求越来越强烈,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不能对小丽做出啥出格的事,毕竟两人还没确定关系,要是吓着小丽,就完了。
过了几个月,柱子跟小丽确定了恋爱关系,小丽的爹娘也挺满意柱子,跟柱子说,等秋收结束,就商量两人结婚的事。柱子心里美滋滋的,每天干活都哼着小曲,院里的花也开得更艳了,老母鸡也下蛋下得更勤了。
秋收结束后,柱子跟小丽办了婚礼,婚礼虽然简单,但很热闹,村里的人都来帮忙,汪婶也忙前忙后,笑得合不拢嘴。结婚那天,柱子穿着崭新的西装,小丽穿着漂亮的婚纱,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看着就般配。
婚后,柱子跟小丽日子过得很幸福,小丽勤劳能干,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跟柱子一起下地干活,两人互相照应,互相体贴。夜里睡觉的时候,柱子再也不用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了,身边有小丽陪着,说话聊天,心里暖和得不行。
柱子看着小丽,心里暖乎乎的,紧紧地抱住小丽:“嗯,以后有你就够了,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小丽靠在柱子怀里,点了点头:“嗯,咱们好好过日子,以后再生个孩子,一家三口,多好。”
院里的阳光正好,暖乎乎的洒在身上,院外传来村里人的笑闹声,屋里的炉火正旺,锅里炖着的白菜豆腐飘出阵阵香味,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那么美好。
柱子抱着小丽,心里琢磨着,自己这辈子,总算是熬出头了,有了媳妇,有了家,往后的日子,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