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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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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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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妖

1

你取下书包,找出校园卡,然后刷卡进入图书馆。这行为看着不怎么聪明,比起直接取出口袋里的校园卡进门,效率实在是慢,样子也不好看。你也知道,但依然选择将校园卡放进书包,而且还得是书包隔间里面的笔袋里,封得严严实实的。不仅仅是校园卡,很多类似的小型贵重物,你也总把它们放进密封的袋子里,才能放心,生怕会因为小概率事件丢失。你不相信小概率事件,只相信一和零的存在,就如高数里面极限趋近于零,其实就是零,没有接近的说法的。

一楼的沙发上坐着些学生拿着手机把玩,坐姿很难形容为得体,好像他们不是身在图书馆,而是身处酒店的大厅。你了解这座图书馆,知道这里不过是一个大型的寝室罢了。而你讨厌大型的地方,径直往二楼走去。

田径场上报告运动会进展的喇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间隔挺长的,像是报时的钟。报时期间是长久的安静,没有嘈杂的欢呼声和讨论声,只有你走在楼梯上的哒哒声。来到二楼,倒是多了些翻书声,不过更多的是写字声,翻的书也多半是草稿书。这里可能适合写作业,但绝对不适合看书,你必须得换个地方。

楼层的四角有些小房间,有阅读室,也有讨论室,还有储藏间。你一个个摸索过去,先敲敲门,没有反应就转转门把手,几乎都转不动,推当然也推不进去。这种房间还锁门,倒是成为私人的阅读室,讨论室了。你叹气,只好来到储藏室。

你来到一个长又窄的房间,大概只够三人并肩穿行。这里并不昏暗,有窗户,是紧闭的,很安静。房间里面摆着两个塞满了书的金属长支架,有些书还被挤出落在了地上,你拿起来看了看,多是些无聊的杂志,没发现想看的。四处没看到椅子,要想看书只能坐在地上了。你杵在原地没动,脸色明显不好看。想了想,心里嘲笑自己白来一趟,还是回去当个懒鬼吧。

但你并没有挪动脚步。

你注意到,这房间内,还有一扇门。

打开门,黑暗中飘着浓厚的灰,眼前好像还有些白点在闪动,像是深色系的抽象画,又像是搅拌中的墨水。一股不阳光的味道钻进你的鼻和毛孔里,里面混着老旧的木板,潮湿的书页,生锈的铁钉还有些微的墨水的味道,真是“五味杂陈”,好在浓度不高,不至于难受。你把门完全打开,睁大眼盯了一会儿,勉强看清了内部的情况。

这依然是个储藏间,但更像是个储藏间。三面的木头书架比较整齐地摆放着各类出版书,年代不等,多是中国书,有《周易》《诗经》《聊斋志异》《水浒传》《废都》,封面和你在市面上看到的大不一样,可能是绝版书。但这些并没有真正吸引到你,视野正中央的那把电脑椅才抓住了你的眼球。

这真是个完美的地方,光线昏暗但又刚好可以阅读,空间狭小封闭,声音安静到只有自己能听见自己,连田径场的喇叭声都消失了。你放下书包,拿出川端康成写的《雪国》,然后一屁股躺在电脑椅上,发出响亮的吱呀声。你深深陷入严重形变的电脑椅里,身体可能都快和地面平行了。但你无视了这些,昨夜熬夜的疲劳感让你抛弃冷静,转而选择拥抱舒适,以至于完全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微弱的光线将文字照出虚影,变得愈来愈大,愈来愈多。刺鼻的气味在鼻腔里发酵,渐渐变成某种恍惚的氤氲,像是烤鱼时的腥味变为香味,令人愉悦。你慢慢地阅读着,想象着每一个字呈现的画面,反复回味。列车窗外,是黑色的山峦和雪花,它们比夜空还要暗,因此有了轮廓。姑娘美丽的眸子倒映在蒙着水汽的车玻璃上,像是画中人。似乎能听到有人在和你说话,是种重复又多变的呢喃,犹如妈妈催眠的摇篮曲,带你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2

你醒了过来,揉了揉眼,发现自己并没有坐在电脑椅上,也没坐在前往雪国的列车上,而是在一个亮堂的地方,一个你不认识的地方。自己被夹在两个木桌子间,看起来像是课桌。手上传来的冰凉感告诉你地板是石制的,光滑平整,干净没有尘埃,所以这并不是一个破败的地方。你站起身环顾四周,刻着中式雕花的木窗嵌在白墙间,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纯粹的白盖住了一切,像是镜头曝光,但又没那么亮,只是没有任何阴影在里面,可能用颜料形容更好。你感到有点困惑,想靠近仔细看看,可刚走几步你就停住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愣住了。

一位穿着汉服的女子正面向你走来,毫无气息,没有脚步声也没有衣服的摆动声,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惊奇的是,当你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距离你相当近了,大概是人与人面对面交谈的距离。只要人有视力,根本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个距离的人类。可她在你的视野里并没有凭空冒出,也不是逐渐淡入。感觉她已经走了很久,从很远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走来,只是你没有看到而已,尽管她是完全面朝着你过来的。可能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有扇人看不见的门挡住了她反射出来的光线,只有打开门,她才能进入你的视野。

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在身前,手指紧握。那双眼睛,深得像是古井,此刻却翻涌着近乎狂喜的涟漪,死死地钉在你脸上。你能看到她纤细的脖颈在微微颤抖,仿佛一位母亲发现失散的孩子般激动。然而,就在她似乎要扑上来的前一瞬,她猛地顿住了。眼中的兴奋迅速退去,转而被一种极致的、小心翼翼的克制取代。她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的尘埃,然后,对着你,露出了一个极其生疏、却又努力显得温和的笑容。

“你……”她的声音很轻,像拂过书页的风,带着一种久未开口的沙哑。然而她只说了个你,话就卡住了,双手时而握拳,时而松开,样子真像个演讲前紧张的孩子。她慌张的目光在你身上快速游走,最后眼睛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定住不动了。她立刻开口:

“书?你带来的?”

你这才意识到,自己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本《雪国》。你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

“是…是的。”你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个空间,这个女人,都透着无法理解的气息。你不知道她为什么提到了书,但她神态的变化,让你本能地想往后退,但双脚像被石化了。

她的目光贪婪地落在《雪国》的封面上,那眼神像饿极了的人看到食物,又像收藏家发现了稀世珍宝。她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书脊时又倏地收回,仿佛那书页会灼伤她,或者说,怕会烧到你,把你吓跑了。她再次看向你,那生涩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近乎哀求的期待。

“能…能给我看看吗?就一会儿。”她的声音更轻了,“很久…很久没有新的文字了。”

她的姿态如此卑微,眼神如此渴望,与刚才那瞬间的狂喜形成诡异的反差。你心中的警惕被一种莫名的不忍和好奇冲淡了些许。犹豫了一下,觉得反正看完了,给了也无妨,便将书递了过去。

她几乎是虔诚地接过了书。冰凉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你的手背,那触感不像活物,更像是一张白纸。她将书捧在掌心,微微低头,用鼻尖极其轻柔地嗅了嗅书,发出一声满足到近乎叹息的低吟。你奇怪这本书已经不新了,为什么她还像个领到新书的学生一样享受书香味。你还看到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个字,手指悬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真正触碰文字。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默读,又像是在品尝。

“真好…”她抬起头,眼中的光芒柔和了许多,那是一种纯粹的、因文字而生的喜悦,暂时驱散了深井般的幽暗。“新的故事,新的世界,还有这个对列车上少女的描写,真传神。虽然不知道列车是什么,应该是新时代的东西吧……”她自言自语道,字里行间透露出欢喜。而她的话,也确认了你的猜想,虽然看起来她对人很和善,但还是得更加谨慎地对待她。“谢谢你。”她翻阅完,将书递还给你,眼睛却没看着你,而是望着远方,还沉浸在雪国的新世界里。

“你…是谁?这是哪里?”你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中的疑问。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你自己的呼吸声和她那几乎不存在的存在感。

“我?”她微微偏头,那个生涩的笑容再次浮现,带着一丝自嘲,“我是这里的住户,一个…靠进食文字而活着的‘妖怪’。你可以叫我‘书妖’。”她环顾着纯白的四周,“这个地方,是书页夹缝里的世界,是故事开始前或结束后的地方,也可以直白点说,就是本书。而你应该是来到了这本书旁边睡着了,从而进入到了书中世界。”

你消化着她提供的信息,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不是在做梦,而是成为了人妖故事里的主角。

她顿了顿,看着你困惑又警惕的脸,似乎下定了决心。“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恰恰相反,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你的到来,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她笑着说,“我恳求你,听一听我的故事。听完之后,你再决定是否愿意帮我。”她的语气平静,但你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的汹涌。

她没有等你回答,而是转身走向其中一张木桌。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本极其古旧的书册。书的封面是深沉的墨黑,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仿佛由凝固的夜色构成。她轻轻抚摸着封面,眼神复杂沉重,有怀念,有痛苦,还有一种冰冷的、沉淀了太久的恨意。

“要理解我的请求,或许你需要先…感受一下。”她看向你,眼神带着不容拒绝的穿透力。“这本书,记载了我的一部分故事,但它会用咒术让你彻底沉浸进去。”

她将那本黑皮书推向桌子的另一端,正对着你。

你还在疑惑她说的咒术和故事有什么关系,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已经从那黑皮书上传来,混合着书库中那种“不阳光”的味道,却又更加浓烈,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绝望的寒意。你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乌黑的封面。

瞬间,世界消失了。

不是黑暗,而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和汹涌的情感洪流直接灌入你的脑海和心脏。你看到一个书生在书妖的指导下奋笔疾书,眼中燃烧着对身边女子的爱慕和对未来的憧憬;你看到他金榜题名,琼林宴上意气风发。你看到书妖写的小说一鸣惊人,让他进入富贵阶层,沉溺于繁华;你看到女子在书中世界等待,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你看到书生在某个醉酒的夜晚,搂着美女欢歌笑语,乐而忘返。最后,他居然将书妖住的书扔进火炉里,但自己也被吸入书中。他看到自己的心口被无形的力量剖开,一颗鲜红的、仍在微弱跳动的心脏被取出,投入一方漆黑的砚台,碾碎,融化成浓稠如血、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墨汁;你看到那墨汁被蘸取,在泛黄的纸上流淌出凄美绝伦、字字泣血的故事,每一个字都像在哭泣,在嘶吼,让你的灵魂随之剧烈震颤,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巨大的悲伤和空洞感攫住了你,让你几乎窒息。你真切地“听”到了哭声,就在你耳边,就在你心里,分不清是书中人的,还是你自己的。

你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踉跄后退,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泪水还在脸上流淌。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绝望感,久久不散。

书妖静静地看着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你感受到了吗?这就是‘诅咒之书’。是用那些…许诺与我共度一生、最终却将我遗忘在尘埃里的人的心,磨成的墨,写下的故事。”她的声音像结了冰的溪流,“每一个故事都摄人心魄,令人心碎,因为它们承载的是真实被欺骗的心情和孤独灵魂的哀嚎。”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你声音嘶哑,心有余悸。

“因为我希望你理解我。”她走近一步,目光直视着你,那深井般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透明的、濒临熄灭的火焰。“书妖,以书为家,以文字为食。记住文字承载的知识和情感,这是我们存在的根本。我活了很久,越活越觉得空虚,于是奢望找到一个人,能真正理解文字背后的灵魂,与我共度漫长岁月,直至一起抵达某种终点,也就是人类所说的‘成佛’。可每一次…”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次,当他们借助我的智慧编织的故事抵达高处,获得他们想要的荣光或享乐后,我就成了被丢弃的旧书。遗忘,背叛…一次又一次。”

她抬起手,那原本应该凝实的手掌边缘,竟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质感,像被水浸湿的劣质纸张,边缘微微卷曲、模糊。

“大概一百多年前,一个道士封印了我。我再也无法吞食文字,无法靠它们维系存在,无法靠吃文字直接记住新的知识,使我非人非妖,等于否定了我存在的根本。每天,我的存在都在消散,形体也在一点点地模糊。”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的力量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可能再过几天,或许就是明天,我就会彻底消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指向那本让你心魂俱震的黑皮书:“这些‘诅咒之书’,是我过去漫长岁月里唯一的作品,也是我痛苦和怨恨的证明。但我不甘心就这样消失,连一点像样的痕迹都不留下。在彻底消散之前,我耗尽最后的力气,用人类的方式,去思考,去回忆,去下笔,去修改,从而完成了一本书。”她的眼神变得极其认真,带着孤注一掷的光芒,“不是用人心磨墨,不是诅咒。是用我自己的记忆,用我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写下的,一本真正的书。记录我是什么,我从何而来,我经历过什么,我渴望过什么。”

她微微前倾,那半透明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你,却又强忍着收回。“我恳求你,陌生人,带着这本书离开这里。把它带回你的世界,让它被看到,被阅读。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只需要让它有机会存在下去就行了。这便是我最后,也是唯一的请求了。”

她的话语落下,整个纯白的空间似乎都变得更加寂静,寂静得能听到她形体消散时那细微的、如同纸页风化剥落的沙沙声。你看着她眼中那簇即将熄灭的火焰,感受着刚才那本诅咒之书带来的、尚未平息的灵魂悸动,一种混合着恐惧、同情和莫名责任的沉重感压在了心头。她的一生相当悲惨,但她现在所求的,似乎真的只是留下一点痕迹。

你沉默着,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书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释然的微笑,纯粹得如同初雪。那笑容仿佛耗尽了她最后的光彩,只留下越来越淡的残躯。

“谢谢你…陌生人…真的…谢谢…”她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越来越微弱。

她抬起近乎完全透明的手,指向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本朴素的线装书,纸张泛着温润的旧黄色,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简单的墨线勾勒着一扇半开的、中式雕花的窗棂。

“这就是那本书…快拿着它…之后…你回到现实…它应该…会出现在你旁…”她的身影和声音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迅速消散。那纯白的墙壁、石制的地板、木质的窗棂,也开始像被水洗掉的墨迹般剥落。刺眼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着一切。

你下意识地扑向那本线装书,紧紧抓住。

下一秒,剧烈的坠落感袭来!

3

你猛地从电脑椅上弹坐起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挣脱身体的束缚。鼻腔里充斥着储藏室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霉味和旧纸的“不阳光”气息,不过好像更淡了。昏暗的光线依旧,书架上挤满的旧书还在,外面散落的杂志也没变。田径场断断续续的喇叭声突然钻了进来,像刀子割着你的神经。这里之前明明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现在却能听到嘈杂。

刚才那一切,是梦吗?

不,怎么说,也不是梦,太真实了。

你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和混乱的思绪。纯白的空间、汉服女子、深入骨髓的悲伤诅咒、那绝望的请求…一切都清晰得可怕,残留的泪痕甚至还在脸颊上微微发凉。你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空空如也。

那本朴素的、封面上画着雕花窗棂的线装书,不见了。手里的,只是一本《雪国》。

你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疯狂地摸索电脑椅的缝隙、褶皱,翻开书包仔细捣鼓,又蹲下来扫视地面周围。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灰尘和几片脱落的墙皮。

“书呢?书妖的书呢?”一个声音在你脑子里尖叫。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负罪感瞬间捏住了你。你答应了她!你明明抓住了那本书!

必须得找到。

书妖说了,应该在我身边的。

你猛地转身,看向那些破败的高大书架,但被黑暗笼罩。你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刺眼的白光瞬间撕破了黑暗。三面高大的老旧书架沉默地矗立着,书架上塞满了那些封面奇特的旧书,《周易》《诗经》《聊斋志异》…它们在光线下显得更加古旧,仿佛蒙着时间的尘埃。你弯着腰,光束在地面上仔细地扫过每一寸角落,在书架底的缝隙里探寻,在每本书后面挖掘。

没有。除了灰尘、蛛网和更多你不感兴趣的旧书,什么都没有。那本朴素的线装书,好像根本不存在,只出现在你的大脑里。

光束扫过最里面的那个书架。它似乎比另外两个更加厚重,几乎顶到了天花板,靠墙而立。书架底部的水泥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均匀的浮灰。你的视线顺着书架往后,书架背后是粗糙的墙壁,没有任何缝隙或暗格的样子。手机的光线似乎也无法穿透书架与墙壁之间那深邃的黑暗。

“后面?”一个念头闪过。但挪开这个沉重的、塞满书的木架子?这念头仅仅出现了一秒,就被现实的沉重感压垮了。这需要多大的力气?会不会弄倒整个书架?惊动管理员?仅仅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荒诞的梦?

你站直身体,手电光柱在书架后的阴影里徒劳地晃动了几下。一股强烈的疲惫感,混合着熬夜的后遗症、刚才“梦境”带来的巨大情绪消耗,以及此刻徒劳无功的沮丧,像潮水般淹没了你。那种想要“算了”的念头,如同储藏室里的霉味一样,悄然滋生,迅速占据了上风。

也许…真的只是个梦吧。一个因为疲惫、封闭环境和《雪国》阅读而引发的,过于逼真、带着诡异逻辑的怪梦。书妖?诅咒之书?存在的托付?太离奇了。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按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可能是我太渴望一个奇幻的冒险了,所以在梦境里实现了吧。

你最后看了一眼那堵死的书架背后,又扫视了一遍空荡荡的地面。算了。你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象甩出去。何必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在这里折腾,像个傻子一样。

你关上手机电筒,储藏室瞬间又被昏暗吞噬。你默默地退出这个房间,轻轻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转身,背起书包,离开了这个陈旧、安静、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储藏室。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哒,哒,哒,越来越远,最终被田径场那断断续续的、报时般的喇叭声吞没。

储藏室深处,厚厚的灰尘覆盖着书架与墙壁之间那条狭窄的缝隙。在光照不到的、最深最暗的角落里,一本朴素无华的线装书,静静地躺在书架背后的墙角里。封面上那扇墨线勾勒的、半开的中式雕花窗棂,在永恒的黑暗中,无声地闭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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