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纪昀清的头像

纪昀清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11/30
分享

幸福的滋味

文/纪昀清

“自从嫁给你,我进了多少次医院了?恨死你!前年大月子没坐好,半年前坐小月子更是一天没休息,现在又遇上这种事,你到底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快受不了了,到底欠你多少啊?将来满身月子病缠身,谁能替我受着?你告诉我!”

这是妻子夏娇从县医院回来后,深夜用手机发给我的抱怨短信。

其实,我完全能理解她的怨怼。父亲病逝多年,母亲在我结婚不到三个月时也撒手人寰,我又常年在外上班。女儿朵朵刚出满月,我便只能让妻子带着孩子常住娘家,由她和岳母轮流照看——朵朵如今才一岁半,正处于牙牙学语的阶段,调皮得很。这一年半里,妻子和岳母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累得够呛。

我和妻子早有约定:等朵朵四岁,家里经济条件好转了,再添个儿子。可没成想,半年前她竟意外怀孕。再三权衡后,她迫不得已做了第一次无痛人流。小月子期间,妻子受了不少罪,当时就埋怨我粗心。县医院的大夫建议她上环避孕,可我私心作祟,没同意 ——我怕她上完环就再也不肯取下来,断了生儿子的念想。夏娇平时为琐事发脾气时,不止一次流露出“只生一个女儿就够了”的想法,这让我心里很不安。不是我重男轻女,实在是在农村,没有儿子确实难行。等朵朵长大出嫁,我俩就成了孤苦伶仃的老两口,想想那凄凉晚景,我就黯然神伤,觉得愧对九泉之下的父母。二老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和哥哥结婚生子、延续罗家香火。可这愿望直到他们去世都没能完全实现——家事连年不顺,我和哥哥还没到而立之年,就接连遭遇二姐癫痫频发、久治不愈而亡,父亲脑溢血住院病逝,侄女百天夭折,哥哥婚后七年离异,母亲瘫痪在床,土房坍塌等诸多变故。兄弟俩因此都晚婚晚育,哥哥年近不惑才再婚得子,我也到了三十五岁才结婚生女。所以,当夏娇三番五次提出要上环时,我都一口回绝了。

没料到,现在她又怀孕了。早饭后,我陪她再次去周至县人民医院,可她却突然情绪失控,对我骂骂咧咧。去县城的路上,她不理我,还断断续续哭了一路;到了县城,我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想让她快点去医院,她却怄气不肯坐;我想跟她走在一起,她也刻意躲开,不愿与我同路。我只能保持距离,紧紧跟在她身后。

到了县医院,我在大厅西边排队挂号时,瞥见她站在东边电梯门口,像是在等电梯。可等我挂完号回头找她时,电梯门依旧紧闭,她人却不见了踪影。一股怒气瞬间窜上胸口,我气得不想给她打电话,料定她也不会接。但转念一想,我们是来治病的,不是来怄气的,终究还是硬压下火气,开始四处找她。

我急匆匆从一楼找到二楼,又从二楼找到三楼,挨个座位查看。三楼妇产科候诊区里,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坐得满满当当,却唯独不见夏娇的身影。最后,我终于在三楼楼梯拐角处发现了她——她独自坐在台阶上,双手抱膝,头埋在怀里,任凭我好言相劝,就是不理不睬。

我只好把挂号票和病历本放在她面前,有些生气地说:“咱今天是来治病的,不是来怄气的。想什么时候检查随你,要是不想查,咱就回去。”

她依旧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仿佛没听见我的话。

我气得只好在妇产科门口的不锈钢排椅上坐下等候,心里暗暗较劲:要是过了中午十二点她还不肯去看医生,我就独自一人回去,再也不管她了。

没过多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接起电话,问:“谁呀?”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好你个罗天,连我都听不出来了?”

我仔细一听,蓦然醒悟:“原来是安妮呀!”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我心生疑惑。

“给你媳妇打电话她不接,我怕出事,就托了好几个熟人,才好不容易问到你的号码。到底怎么回事?”安妮的语气里满是关切。

我在电话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也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夏娇的“胡搅蛮缠”,最后动情地补充道:“要不是看在她爸妈对我那么好的份上,我早就跟她翻脸了。”

岳父岳母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刚订婚时,二老特意带着礼品,两次去看望瘫痪在床、年近八旬的母亲——这和前女友家长的冷漠形成了鲜明对比,让我深受感动。结婚前夕,岳父当着我的面对夏娇说:“无论如何,你都要做个孝顺的儿媳妇。你婆婆瘫痪在床,擦洗、换药、处理大小便这些事,一样都不能马虎。绝不能让邻居说闲话,不然你就别回我这个家,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女儿。”

夏娇当时坐在沙发上,只是默默点头应承。听到岳父这番话,我眼眶一热,心里满是感动,暗自告诫自己:此生绝不能辜负夏娇。

随后,岳父又转过头对我说:“说句不该说的话,我看你妈也时日不多了。万一老人走了,千万不要怕花钱,该办的事一定要办得体面,不能让人看笑话。你和你哥都是国家干部,跟普通农民不一样。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我这儿攒了一万块,到时候你先拿去用。”

我的眼泪当时就噙满了眼眶,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在心里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把岳父岳母当成亲生父母一样孝敬!

没想到,结婚还不到三个月,母亲就驾鹤西去了。母亲入殓那天,岳父真的把一万元现金交给了哥哥。我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料到他竟如此一言九鼎,这让我更加感激不已。

朵朵刚出生时,岳母就住进我家,专门伺候夏娇坐大月子。朵朵刚出满月,为了体谅我工作忙、没人帮忙,岳母又让夏娇带着孩子常住娘家,和她轮流照看朵朵。岳母每天亲自下厨炒菜、做饭,照顾妻子和女儿的一日三餐;朵朵生病时,也是她老人家陪着上医院,忙前忙后地照顾。

二老的这份恩德,我怎么可能忘记?

可没想到,这次去医院的路上,夏娇却拿这事挖苦我:“我爸我妈到底欠你家多少?你要这样坑害我!”

这话是我们刚给住在县城鸿都苑小区的哥嫂送完粽子,走了还不到一百米时,她突然质问我的。

去县城时,岳母从冰箱里拿出三十个前几天亲手包的粽子,装进塑料袋里,让夏娇捎给哥嫂尝尝,说这是二老的一点心意。夏娇从岳母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塑料袋,刚出家门就对我命令道:“提上!”

我只好默默接过袋子。

因为带着粽子去医院太累赘,我提议先给哥嫂送过去,再从鸿都苑小区去县医院,夏娇没反对。我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由于我走路快,她又不愿跟我并肩走,我只好走走停停地等她。

好不容易到了哥嫂家,哥嫂不在,只有三姐在——三姐常年帮哥嫂接送侄子小凯上幼儿园。我叮嘱三姐把粽子放进冰箱,天气太热,免得放坏了。

三姐放好粽子出来,见夏娇脸色不对,就问她怎么了。没想到夏娇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又怀孕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姐知道她不想生,却也不知该怎么劝,只好端来一浅竹篮刚摊好的煎饼,一个劲地让我们吃。我尝了一片,三姐又再三让夏娇吃,可她却说不饿,执意不肯动。

我怕三姐尴尬,赶紧岔开话题问:“小凯呢?”

三姐说:“还在睡懒觉,不肯去幼儿园。”

没想到,夏娇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进卧房,推开了房门。我也跟着走了进去,只见小凯早就醒了,正躺在床上玩。我逗小凯说:“叫二娘呀?”

好久没见,小凯有些羞涩,死活不肯叫。夏娇却掀开被子,从床头柜上拿起小凯的衣裤说:“让二娘给你穿衣服,太阳都把屁股晒焦啦!”

小凯连忙用手抓住被子裹紧自己,怕屁股露出来被人看见。

为了缓解气氛,我想起小凯喜欢看动画片,就急中生智说:“听话,让二娘给你穿上衣服,二爸就给你放动画片看。” 夏娇和三姐也在一旁帮腔,小凯这才愿意让夏娇给他穿短袖短裤。穿衣服的时候,在三姐的提醒下,小凯终于小声叫了声“二娘”,夏娇笑着应了一声。我看着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心里暗暗想:其实她是多么喜欢孩子呀。

闲聊了一会儿,快十点的时候,夏娇突然对我凶巴巴地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赶紧跟三姐打了招呼,拉着夏娇匆匆下了楼。

从鸿都苑小区到县医院至少有四五里路,我想在小区门口拦辆出租车,可等了半天也没碰到。没办法,只好边走边等。走了还不到一百米,夏娇突然停下脚步,默默地坐在路边的路沿上,一脸沮丧地发呆。

我这才意识到她走累了,赶紧停下脚步,陪着她一起等出租车。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司机却说有人了,没停;再拦一辆,还是如此。折腾了好一阵,终于又拦到一辆,我催了夏娇好几遍,她却死活不肯上车。没办法,我只好让司机先走了。

司机刚开车离开,夏娇就嘟嘟囔囔、愤愤不平地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嫁给你这么个人!”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忍无可忍,大声吼道。

我真怕她说出“离婚”两个字。虽然我们曾经约定,不管怎么吵架,都绝口不提“离婚”,可她脾气火爆,人在气头上,谁知道会不会一时冲动说出不该说的话。我当时甚至想,她要是真敢提离婚,我就敢答应。可没想到,她却突然不说话了,只是脸色憔悴,满脸怒气。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我爸我妈到底欠你家多少?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这句话像一根刺,狠狠扎在我心上,让我身为男子汉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我心里委屈极了:要不是家里经济紧张,我早就雇人照看朵朵了,就算岳父岳母想帮忙,我还不一定愿意呢!退一步说,就算让他们帮忙带孩子,等经济好转了,我也会给他们付工钱的,现在不过是暂时欠着罢了。正因为如此,不管是逢年过节、夏秋两忙,还是村里过会、二老生日,我都记在心里,从没落下过表示——除了每年都给二老买换季的新衣服也时常给他们零花钱,虽然每次给的钱不多,只有几百块,但那也是我的一片孝心啊!结婚第一年,我把单位发的两千元年终奖一分不留地给了岳父岳母;第二年年底,就算家里经济拮据,我也照样给了一千元。

这些年来,夏娇的兄嫂博士毕业后留在了外省工作,常年不回家,照顾岳父岳母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我和夏娇身上。前段时间二老相继生病,不都是我亲自陪着去县医院跑前跑后吗?所有的医药费不也都是我一力承担的吗?说实话,就算对我亲生父母,我也没能做到这么细心周到。我付出的这些,她难道都看不见吗?她这么说,分明是把我当成了无情无义的登徒子,也让岳父岳母的无私奉献变得渺小而毫无意义。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寄生虫,在她眼里,我竟然如此一无是处,这让我活得毫无尊严可言。

可静下心来想想,除了爱发脾气,夏娇其实是个好女人。结婚两年来,为了还债,她跟着我没享过一天福——平时穿的都是嫂子们剩下的旧衣服,就算逢年过节想买件新衣服,也总是嫌贵,只去镇上或县城挑最便宜的;吃的也是家常便饭,进饭馆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有好几次,我为了还外债身无分文,她知道后,就把我平时给她的零花钱悄悄塞给我,虽然我没接受,但心里却备受感动。她对我母亲也十分孝顺,母亲常年瘫痪在床,双腿和背部早已溃烂化脓,刚过门的她却从不嫌脏怕苦,一直坚持给母亲擦洗喂饭处理大小便。虽然母亲不到三个月就去世了,但她的孝行却传遍了邻里,不管是单位同事还是街坊邻居,都夸赞我娶了个好媳妇。只要听到别人称赞她,我心里再多的怨气也会烟消云散,就算她用“毒嘴”伤害我,我也恨不起来。

在电话里跟安妮诉说这些琐事时,安妮反复劝慰我,让我不要跟夏娇计较,说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经安妮这么一说,我仔细回想,确实如此。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最后,安妮还一个劲地劝我多忍让,叮嘱说:“既然你知道她爸妈和她对你的好,还不赶紧把她找回来?”

我说:“看在你这个知心朋友的分儿上,我不跟她计较了,这就去找她。

跟安妮倒完苦水,我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浑身轻松了许多。

挂了电话,我回头一看,发现夏娇正坐在妇产科候诊区最前排的座位上。说不定她早就听到了我和安妮的谈话,听到也好,至少让她知道我心里也不好受。

快到中午下班时,广播里终于叫到了夏娇的名字。她拿着挂号票和病历本走进了妇产科诊室。等她出来,我急忙上前问她情况医生怎么说可她却不置可否,径直往外走。我只好紧紧跟在她身后。向西走了约莫五十米,她突然在一个僻静的人行道边坐下,低头叹气。

“医生到底怎么说的?”我再次轻声问道。

“少管!”她气呼呼地说。

“都晌午了,咱去饭馆吃点饭吧?”我压着火气说。

“吃锤子吃!”她骂了句脏话。

“你一个女人家,别动不动就把这种话挂在嘴上,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我用调侃的语气提醒她。

她偷偷抿着嘴笑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

“事已至此,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略微提高了声音。

“要不是你非要那样,我能变成现在这样吗?我让你别弄别弄,你为啥不听?还说没事没事,现在出事了吧?”她大声质问我,“你看看我身边的朋友,哪一个像我这样半年就要打两次胎?就连安妮都没打过一次胎!”

“天下哪对夫妻不这样?只要你能解气,你现在拿把刀子把我那玩意儿剁下来喂狗都行,这样我就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我半开玩笑地说。

听到我的戏言,她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敛了笑容,脸色又沉了下来。

我抓住机会,一口气反驳道:“你说安妮没打过胎,可她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为了生儿子还准备再生呢!你给我生了几个?再说,你怎么知道安妮没受过苦?你不是说,几年前她男人出车祸伤了命根,常年不能同房,前段时间安妮闹得差点离婚吗?还有我单位的黄会计,结婚十来年,快四十了还没怀上孩子,为了怀娃保胎,都请了一年假回家静养了。要是黄会计能像你这样‘容易中奖’,不管生男生女,她早就去观音山烧香拜佛了,哪会像你现在这样哭哭啼啼、大闹不止?我真不明白,这事在别人看来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到你这儿怎么就这么痛苦不堪?”

夏娇被我说得一时语塞。

“我也不想让你受罪,说实话,你不想生,我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可这是意外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中奖’。” 我替自己辩解道。

“第一次打胎后,我让你同意我上环,你为什么不同意?我跟你商量,你就是不答应。昨晚我肚子疼了一整晚,腰也不舒服,还说让我给你生儿子,生他妈的”夏娇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激动之时又骂了句脏话。

“请你别再把这种字眼挂在嘴上了好不好?你向来淳朴,说出这种话真让人难以置信。”我再次提醒她。

她又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自己说脏话有些可笑。

“我不让你上环,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可你当时为什么不偷偷去上呢?事情闹到现在,不能全怪我一个人。”我有些不服气地说。

“你难道不知道打胎对女人的伤害有多大吗?我娘家邻居有几个女人,就因为多次打胎,后来怀一个流一个。其中一个好不容易怀上了,都五个月了,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胎儿是畸形,把一家人都愁死了!再说前段时间我身体不舒服,吃了不少中药,这对胎儿能没影响吗?就算要生,也得生个健康聪明的啊!”夏娇委屈地说。

“我又没结过十次八次婚,哪知道这么多?”我调侃道。

听到这话,她又偷偷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怨气冲冲的样子,责问道:“你办公室有电脑,为什么不上网查查?人家打胎后都吃得好、养得好,我上次打胎吃啥了?你一点也不知道关心人。”

“那是因为我见身边打胎的人挺多,以为是常见现象,就没太在意。经过这次,我真的意识到其中的危害了。”我自觉理亏,语气柔和了下来,一边说一边用俏皮话逗她,“说一千道一万,你现在就算把我骂死,也解决不了问题。事已至此,生气只会平添痛苦,你痛苦,我也痛苦。你骂我的时候,我心里能好受吗?我又不是木头人。再说,你骂人的时候,自己不也气得脸红脖子粗吗?你不是常说自己身体不好吗?气大伤身,要是没把孩子怀掉,先把自己气出病来,那多不划算!这次我一定听你的,保证两个月内不碰你,让你好好调养身体,将来给咱生个聪明的儿子!

“我再也不生了,再生我就把‘夏’字倒着写!” 夏娇站起来,扭身向东走,赌咒发誓道。

“我不管你‘夏’字正着写还是倒着写,反正你永远都是我媳妇!” 我跟在她身后,也撂下一句俏皮话。我知道她这是气话,就紧紧跟着她。

她拦了辆三轮车坐了上去,我也跟着坐了上去,提议说:“要不咱去哥那儿吃午饭?”

她赌气地说:“爱去哪儿去哪儿,随便转。”

女司机笑了笑,看了看我,不知道该往哪儿开。

我坚定地对女司机说:“就去鸿都苑小区!”

几分钟后,我们就到了鸿都苑小区。

哥嫂在县城买的房,住在单元三楼。到了小区楼下,夏娇却不肯上楼,我怎么劝都没用。我一拉她,她就往后退,还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看着她蹲在台阶上伤心的样子,我的眼圈也忍不住湿润了。

“你到底担心什么?”我轻声问道。

她抬脚踩了我几下,我本能地一闪,没让她踩到。她又气鼓鼓地在我前胸打了几拳,我没有躲,故意让她撒气。

她带着哭腔嗔怨道:“都怪你,把我害成这样!哪个女人像我这样半年打两次胎?再说,马上就要割麦了,我一旦打胎,至少得休养一个月,什么活都干不了。这段时间,我妈既要照顾朵朵,又要照顾我,还要忙着收庄稼,还不把她累死?她要是累出个三长两短,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现在割麦不像以前靠人力,都用收割机了。真要出力,也就是晒麦、收麦那点活。这点活交给我,你随时一个电话,我就算给单位请假,也绝不会让老人受累,这总行了吧?” 我耐心开导她,“你替老人着想的孝心我懂,但也不能因此郁郁寡欢啊。要是你哥你嫂也像你这么想,那他们在外面就没法安心工作了!”

夏娇还是不停地哭,又旧话重提:“我要上环,你为什么不同意?上次打胎后,我就腰酸肚子疼,你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我再受一次罪?将来我的身体垮了,谁能替我?”

我实在没办法,只好给三姐打了电话。

没过多久,三姐就从楼上下来了,小凯也活蹦乱跳地跑到了夏娇面前。

“快叫二娘。”三姐对小凯说。

“二娘,你别哭了,跟我回家吧。”小凯拉着夏娇的衣襟说。

三姐让我先上楼,她留在楼下劝夏娇。可夏娇只是啜泣着,不肯动弹。我知道,她现在恨透了我,只要我在,她是绝不会上楼的。于是,我只好忍气吞声,先独自上了楼。

没过多久,三姐就拉着夏娇也上楼来了。

夏娇刚在沙发上坐下,三姐就问:“检查了吗?”

“下周才能做。”夏娇说完,又愁眉紧锁,小声抽泣起来。

不一会儿,哥哥也下班回家了。看到夏娇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就问怎么回事。三姐在哥哥耳边低语了几句,哥哥就对正在客厅玩汽车玩具的小凯说:“凯凯,知道你二娘为啥哭吗?是不是你二爸欺负她了?快去劝劝二娘!”

小凯立刻扔下玩具,跑到夏娇面前,摇着她的腿,淘气地说:“二娘,是不是二爸欺负你了?我在幼儿园也常被小朋友欺负,我爸说他会替我出气,我也替二娘出气!” 说完,他迈开小腿跑到我面前,趁我不注意,在我身上砸了两拳,又跑回夏娇身边说:“二娘,我替你出气了!”

这话逗得夏娇忍不住笑了起来,哥哥和三姐也跟着笑了,都说小凯是个小人精。

说实话,小凯和夏娇还真有缘。记得前年我刚结婚那天,小凯还不到三岁。新房里坐满了客人,小凯也是第一次见夏娇。有个客人逗他说:“凯凯,穿红衣服的是谁呀?”

“是新娘。”小凯说。

“新娘漂亮吗?”客人又问。

“漂亮!”小凯站在床尾,羞涩地说。

“你知道该叫她什么吗?”

“叫新娘呀。”

“不对,要叫二娘,新娘就是你二娘,记住了吗?”

夏娇坐在床上,羞涩地偷偷笑着。没想到,小凯突然大胆地走到她面前,主动伸出小手想和她握手。夏娇笑着握住他胖乎乎的小手,一边他的脸,一边夸他聪明、长得好看。

从那以后,小凯就特别黏夏娇。只要夏娇在,他就非要让夏娇抱,还会着嘴亲她的额头或脸蛋,一声声“二娘”叫得又甜又亲,仿佛认识了好几年似的。就连三姐夫都嫉妒地说:“真是一家人,我天天哄凯凯,还给他买好吃的,可他一见到二娘,就不跟我好了。” 夏娇也觉得这事挺不可思议的。

其实,夏娇喜欢小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特别聪明。不管是人名字、地名还是物名,只要教他一遍,过几天再问他,他都能一字不差地说出来。这一点,夏娇在我面前也多次称赞过,还说:“要生就生个像小凯这样聪明的宝宝!”三姐说,哥哥给小凯买了很多小人书,有植物、动物、人物、故事等,只要教他一两遍,他就能自己拿着书念,没多久就烂熟于心,怎么考都考不倒。三姐还说,《唐诗三百首》里的好多名篇,小凯都能倒背如流。最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能当着我的面熟练背诵毛泽东的《沁园春・雪》,要知道,就连不少高中生都未必能背得这么流利。

见夏娇被小凯逗得露出了笑容,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吃完午饭,我陪小凯玩了一会儿。他嚷着要看动画片,三姐怕伤他眼睛,就故意关掉电源,哄他说电视坏了。为了让夏娇更开心,我掏出手机逗小凯说:“背一遍《沁园春・雪》,背得好,二爸就给你下载动画片看。”

小凯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问道:“真的?”

我说:“绝不骗人。”

于是,小凯天真地背了起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背到动情处,还模仿着伟人的手势,那样子既搞笑又可爱,让人忍俊不禁。夏娇想笑又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背完诗,小凯就嚷着要看《熊出没之夺宝熊兵》。我以手机网速慢、下载不了为由婉拒了,让他自己玩。

随后,我用手机上网查了查半年内打两次胎的危害。网上确实列出了好几条危害,还说药流比人流危害更大。适合做人流的时间是35到70 天,最佳时间是45天左右。术后不能碰冷水,不能干活,必须静心调养至少一个月到40天才能完全康复,这期间绝对不能同房,前三天还必须卧床休息。调养期间还要加强营养,肉、鱼、蛋一样都不能少。不过,网上也说,多次打胎不一定会导致终生不育,这因人而异——有的人打一次胎就再也怀不上了,而有的人打三五次还能正常怀孕生子,只是打胎次数多了,容易导致习惯性流产,这倒是真的。

我躺在沙发上,把查到的内容拿给夏娇看。她专门挑那些说危害的内容念,嘟囔着说:“你看,危害多大?”

我说:“看完再发表评论。”她就默默地继续看。

看完后,她又责怪我说:“你为什么现在才想起上网查?早干什么去了?”

我说:“都跟你解释过了,以前不懂嘛,现在查也不晚。我保证严格按照上面说的注意事项来,好好照顾你。”

她瞥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下午两点刚过,三姐说想去县医院复查一下耳疾。夏娇这时也说自己耳朵一阵一阵地疼,三姐说可能是中耳炎,建议她也一起去看看。夏娇问小凯去不去,小凯说家里没意思,也要跟着去。于是,我拦了辆出租车,我们一行四人又去了县医院。夏娇和三姐去耳科看病,我坐在外面的排椅上陪小凯看动画片——由于网速不好,只能看几张图片。看图片的时候,我让小凯给我讲《熊出没》的故事。他说,里面的主要人物是熊大、熊二和光头强,熊大最聪明,总能想办法逃离光头强的圈套。他还举例说,有一次熊大被光头强关进了铁笼子,最后凭着自己的勇敢和智慧,把光头强骗睡着后成功逃脱了。小凯还说,他也要学习熊大的勇敢和智慧。看着他聪慧的样子,我想要生个儿子的决心更坚定了。

大工夫,夏娇从耳科出来了,一见到我,脸色又沉了下来。

我赶紧逗小凯说:“去,给你二娘跳个舞,跳得好,二爸给你买好吃的!”

没想到,小凯真的在过道上准备跳舞,可没过一会儿又停下了,说没有音乐伴奏跳不了。于是,我打开手机,放了一首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伴随着音乐的节奏,小凯真的手舞足蹈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时而伸臂转圈,时而抬腿翘臀,时而挤眉弄眼,满脸的欢乐。排椅上的其他人都站起来啧啧称赞,夏娇也被逗得笑逐颜开。

跳了一阵儿,小凯让我像以前一样把他抡起来转圈,体验飞人的感觉。我抡了一圈,他高兴得咯咯直笑。我灵机一动,说:“让你二娘抡你好不好?”小凯立刻缠着夏娇,让她把自己抡起来。夏娇拗不过他,一边瞪了我一眼,一边伸出双臂夹住他的腰,把他抡起来在原地转圈。小凯双腿蹬得笔直,仿佛真的变成了飞人,笑得合不拢嘴。那发自肺腑的快乐极具感染力,夏娇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笑得像一朵云,又像一朵盛开的花……

看到夏娇开心的样子,我知道这都是小凯的功劳。要是她一直愁眉不展,我可就有苦头吃了。其实,我觉得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地享受天伦之乐,这就是幸福。不知道夏娇此刻有没有尝到幸福的滋味?

当然,要是能生一个像小凯这样聪明可爱的儿子,那就更幸福甜蜜了。此时此刻,不知道夏娇是不是也这么想?

看完耳疾,我觉得时间不早了,提议乘车回家,夏娇欣然同意。三姐在医院门口送我们时,我能明显感觉到夏娇对小凯的依依不舍——她抱着小凯,又亲又叮嘱:“在家要听话,按时起床去上学!”

坐车回家的路上,夏娇没有再跟我闹别扭,只是让我把装着几件衣服的红色塑料袋拿好。我握着塑料袋和她坐得很近,一路上虽然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心里应该已经不生气了。

可没想到,当天晚上,我还是收到了她那条满是不满的短信。

看到短信后,我熬夜编写了一条彩信回复她:

“不知道你要埋怨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你受的苦、遭的罪,我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也不能因此就没完没了地抱怨一切吧?还是那句话,正视现实、冷静面对,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才是最要紧的。我会做好我该做的,尽心尽力照顾好你、孩子,还有你的父母!只要我们夫妻同心,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的苦和痛白受,绝对不会!”

“自从娶了你,我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觉得好日子有了盼头,对未来也充满了信心。可你的牢骚和抱怨,却让我心里很受伤。你生气时说的那些话,毫无情义可言,简直像刀子一样伤人,让我不寒而栗,甚至有些不认识你了!而且,你总喜欢把小事夸大,芝麻大的事在你眼里也像是世界末日。这只能说明你成长的道路太顺利了,还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逆境!你说汶川大地震中那些失去亲人却侥幸存活的人,他们的痛苦和你不一样,因为那是天灾。可你常说的红崖村那个被机器扯掉头皮、瞬间秃顶、差点丧命的老妇人,她受的苦难道比你少吗?十几万元的医药费,难道比你花的少吗?那才是生活中猝不及防的苦难。可人家现在不也戴上假发,开开心心地享受生活吗?和她相比,你承受的这些,不过是大多数女人都会经历的事情,真的值得这么喋喋不休、赌咒发誓、说狠话,甚至连自己的姓都不想要了吗?再想想我和哥哥的坎坷遭遇,要是我们也像你现在这样怨天尤人,恐怕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生活击垮了,哪还有今天的幸福生活?”

“或许我们对幸福的理解不同,这是因为我们的经历不同。你一直生活在顺境中,而我从小就经历了太多逆境。你根本体会不到吃不饱穿不暖、双亲常年患病,不得不独自打工赚取学费上大学,还要一力承担推倒危房、亲自设计翻盖新房的艰难困苦。所以,当你为一点小事就抱怨自己不幸的时候,不妨看看身边那些比你更不幸的人——那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那些手持破碗、沿街乞讨的人,那些缺胳膊少腿、行动不便的人,那些得了白血病却无钱医治的人,那些身患绝症、随时面临死亡的人,那些四肢健全却头脑痴呆的人,那些因失恋而跳楼自杀的人,那些因常年不育而求神拜佛、甚至因此家庭破裂的人……和他们相比,你就会发现,自己其实过得很幸福!虽然你经常冲我发脾气,但和那些孤身一人的人相比,能拥有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因为我已经尝到了幸福的滋味,而你还没有!”

第二天,也就是周四下午,我又收到了夏娇的短信:“我快受不了了,肚子一阵一阵地疼,腰也不舒服!”

刚好那天我家屋爸(叔父)去世了,周五要出殡。按照当地习俗,作为侄子,我必须在灵前“跪草”——给前来吊唁的人叩首还礼,根本走不开。于是,我赶紧回复短信:“你先在附近找大夫看看,家里有丧事,我正在灵前跪草,实在走不开。看到你难受,我也揪心地疼!等忙完丧事,周六我就带你去西安找专家看看。你先调整好心态,别胡思乱想,都怪我,不该那么粗心大意,让你受苦了!”

周五下午,把家屋爸安葬完毕后,我连宴席都没顾上吃,就骑着电动车匆匆赶到红崖村的岳父家看夏娇。只见她表情平静,正在给女儿喂饭。我笑着问:“肚子不疼了?”她没说话。

我提议说:“明天带你去西安妇幼医院看看,听听专家的建议。我记得那个医院好像在桥梓口附近,也不算太远。”

“桥梓口哪有妇幼医院?省妇幼在后宰门,我以前去过,听说可以网上预约你先试试能不能预约上!”她反驳道。

我不想跟她争辩,就按照她说的,用手机搜索“陕西省妇幼保健院”,结果发现需要先办卡才能预约。我跟她说没办卡预约不了。

她又问:“那明天什么时候去?”

“早上六点左右坐车出发。”我说着,就推着电动车准备返回。

“你去哪儿?”她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回双槐村啊!”我平淡地说。双槐村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我和夏娇的家。

“明天不是要去西安吗?你还回去干嘛?”

“我换洗衣服还在家放着呢,总不能穿成这样去西安吧?”我指了指自己身上搭配不协调的衣裤说。

“路上慢点!”这是近两天来,我听到的最暖心的一句话。平时我回家时,她总这样叮嘱我。我知道,这句简单的话里,包含着她对我的关心和爱意。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岳父家。夏娇早就收拾好了,换上了一条奶油色的马裤,乍一看崭新崭新的,和她身上的粉红色短袖搭配得相得益彰,更衬托出她高挑迷人的身材。

昨天下午我就发现她穿得不一样了——上身还是那件粉红色的旧短袖,下身的奶油色马裤我却从没见过,看起来很新,只是一条裤腿的膝盖处有两个筷子粗的小洞。我当时就问她在哪买的,她说这是我嫂子送给三姐,三姐又送给她的,一共送了两条。

我这才想起,那天她让我拿好那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的原来是三姐送给她的两条马裤。当时天气太热,她把穿了多年的花格子外套脱下来,裹着马裤一起装进了塑料袋,只是太粗心,没注意到而已。现在她穿的这条,应该是第二条,和第一条颜色、款式差不多,只是完好无损,没有小洞,乍一看和新的没什么区别。我忍不住称赞道:“这条裤子真合身,也很漂亮!”她的脸上登时笑开了花。

我知道她对我嫂子的衣服很感兴趣。嫂子在县城开了家服装店,里面的衣服款式都很时髦,价格也都在两百元以下,不算贵。她曾经多次提出,想去嫂子的店里看看,让我陪她去买件衣服。可我觉得都是熟人,不好意思讨价还价,无论她怎么恳求,我都没同意。没想到三姐把嫂子送给她的裤子转送给了夏娇,难怪她这么开心。

那一刻,我又觉得很对不住她。为了还债,她平时连一件心仪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去嫂子店里买一件,我却一口回绝了。

于是,我在心里暗暗琢磨:这次去西安,一定要好好给她买件衣服,算是对她的补偿和犒劳!

我们坐上了去西安的大巴车,可一路上很不顺畅。走到大王镇时,遇到了车祸堵车,司机只好掉头绕道高速路前往西安。看到车子绕路,夏娇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正农忙呢,我爸我妈还等着割麦呢!朵朵还得我妈照看,我想早点回去替换她,让他们能安心割麦!都怪你!”她又开始抱怨起来

我没有反驳,一路上默默承受着她的埋怨。

由于中途堵车绕道,大巴车到了制药厂就停了下来,司机说这里就是终点,不去汽车站了。我和夏娇只好换乘无人售票车。她说去省妇幼可以坐205路或43路公交车。没想到205路公交车来了,她却不肯上。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这是空调车,比普通车贵一块钱。为了节省两块钱(我们两个人),她硬是要等43路公交车。可没想到,43路公交车也是每人两元。她吃惊地说:“以前不是一块钱吗?难道涨价了?”

我瞪了她一眼,嗔怪道:“让你听我的你不听,想省钱没省成,还耽误了时间。办大事就不能拘小节,咱是来治病的,要紧的是把病看好!”

她自觉理亏,没再说话。

公交车穿过广济街时,我从车窗里突然看到了“西安市妇幼保健院”的木制牌子,赶紧提醒夏娇:“你看,那就是市妇幼。”她瞥了一眼,不屑地说:“不是这儿,谁去这儿看病?听我的,就去省妇幼。”

我无可奈何,因为我没去过省妇幼,只能听她的。

走了一会儿,她突然说饿了。我给她买了袋装稀饭和肉末夹荷叶饼,她尝了一口,说这肉末夹荷叶饼特别好吃。我又给她买了两个,她吃得津津有味。我也尝了一个,确实香而不腻。我们还一起聊了聊这饼的味道,她竟然高兴地说,等检查完身体,想让我陪她去革命公园转转。那一刻,一种久违的惬意涌上心头,我也觉得她的气色好了很多。

可到了北大街附近,夏娇却记不清省妇幼具体在哪个位置了。我想叫出租车,她怕花钱,硬是不让。没办法,我只好一路打听,从北大街问到北新街,最后终于问到了后宰门。大概九点钟的时候,我们终于看到了陕西省妇幼保健院的牌子。没想到医院大厅里排满了长队,我挤到导医台问清楚了就医程序,先排队办了就医卡,然后挂号。可挂到的号却是下午两点的。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夏娇后,她的脸立刻又阴了下来:“还要等将近五个小时?这里人这么多,等看完病再回去,天都黑了!把卡退了,咱不看了!”

“我已经把钱充到卡里了!”我有些不解地说。

“充了也能退!”她坚决地说。

我只好又排队办理了退卡手续。

她嚷着要回去,我说:“你不是说要去革命公园转转吗?”

她说:“没心情了。”

我说:“你变化也太快了吧?这么早就回去,什么事都没办成,不是白花钱了吗?”

在我的劝说下,我们又乘车到了环城公园门口。夏娇径直走进公园,在一片草地上坐了下来。我也坐在她旁边,脸色不太好。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的话你又不听,我能怎么办?我让你去市妇幼,都跟你说了在桥梓口附近,你也看见了,可你就是看不上,非要来省妇幼。结果现在无功而返。就这样回去,岳父岳母问起来,我该怎么说?”我有些生气地说。

“本来就是件小事,早知道就不该这么折腾,等时间到了,直接去县医院做了就行了!” 她恍然大悟道。

“我还不是怕你身体受伤害吗?生不生、打不打,都不能由着你性子来,得听医生的。只要对你身体伤害最小,怎么都行。西安再差的医院,也比县医院强吧?你总是担心这担心那,我带你来西安,就是想让你放心,不至于胡思乱想。以我的脾气,就算等到天黑,也要做个彻底检查。你知道我们今天多受罪吗?没睡好、没吃好、没玩好,路费还花了不少,就这样回去,你不觉得冤枉吗?好在你终于明白这是件小事了!我平时虽然大大咧咧,但在大事上从不含糊,也不怕花钱!”

经我这么一说,夏娇终于同意去西安市妇幼保健院。

到了市妇幼,我们发现这里看病的人特别少,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在这里自然不用排队,我挂了号,夏娇径直走进了产科诊室。诊室里只有两三个孕妇在就医,她就在里面耐心等候。

半个多小时后,她从诊室里走了出来。我赶紧问她:“医生怎么说?”

她说:“医生说没事,只要好好调养,半年打一两次胎,对下次生育不会有太大影响,也不会影响胎儿的智力发育。但也不排除有些人打一次胎就终生不育的可能。”

我说:“这和网上说的差不多。回去后,咱好好补充营养,多吃肉、鱼、蛋,争取尽快恢复身体。等明年猴年,再生个聪明的儿子。这段时间,我再也不碰你了——至少两个月一次,总可以吧?”她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出了市妇幼,我提议去商场转转,给她买件衣服。她欣然同意。我们转了好几个商场,其中有一件红格子短袖,我觉得很适合她,她试了试也觉得合身,可一问价格,她就嫌贵,硬拉着我走了出来。我说:“才72块钱,不算贵。” 她说:“这件衣服顶多值30块。”我一时语塞,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离开了。

回到红崖村时,岳父岳母已经用收割机把麦子收了回来,晒在前院的水泥地上。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我赶紧帮二老把麦子装进袋子里,清点了一下,一共有二十多袋。第二天下午,新割的麦子又晒在了院子里,我依旧按时帮忙收装。忙完后,我浑身上下都落满了尘土,俨然成了个“土人”。

收完麦子,我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休息时,开玩笑地对夏娇说:“我说的都做到了吧?现在有点想那个事了。”

过了一会儿,她伸手在我鼓起的下身摸了一把,笑着说:“要不是你当初不小心,天天都可以。现在只能忍着了,说来说去,怪谁呢?”

听到这句话,我知道她是真的从心底原谅我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问我:“那现在怎么办?”

我说:“听你的。想生,咱就生;不想生,咱就做掉。医生都说了,像你这种情况,只要好好调养,做掉也不会有太大危害。决定权在你手里。”

她想了想说:“那就做掉吧。”

随后,她又问:“在哪儿做?”

我说:“还是听你的。”

她想了想说:“县医院有熟人,能照顾我。那就和上次一样,在县医院做吧?”

我说:“好!下周六咱就去!”

她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惊喜地说:“下周六刚好是怀孕45天,和上次做手术的时间一样!”

看到她面露喜色,我又笑着说:“你不是说猴年生儿子,和我们俩的属相都配吗?我决定听你的,咱就把儿子生在猴年。这段时间,我一定精心照顾你,在这一年多里把你的身体调养得白白胖胖的,将来生一个比小凯还聪明的儿子,好不好?”

她笑着说:“那你以后可别再惹我生气了!”

我连连保证:“绝对不会!今后一定对你惟命是从。”

她满脸堆笑,幸福得像花儿一样!

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我也觉得这几天的辛苦和付出都值了。

幸福的滋味,此刻在我心头满满地荡漾开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