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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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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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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车记

 

我一脚跨上4车车门,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时间——12:26,三秒之后,我清楚感觉到心脏哒哒哒三下,身后的车门“轰”然关上了。我赶紧拍了车厢的照片发给姑娘和芷含:你们放心,我终于赶上了车。

一头倒在11F的座位上,姑娘彩超的屏幕,银行盖章的声音、北京电话的焦虑、芷含导航的语音、车站闸口的冲刺一幕幕在我脑海翻涌回荡!

其实,这一天的剧本早在一周前就写好:为了去山东德州赴一场《散文选刋》的文字之约,姑娘早就为我买好了6月5日武汉到德州东的高铁票。姑娘特别提醒我,一天只有一班车哦!却不想今天上午被命运临时塞进了体检单、签证流水、彩超报告的褶皱里,像被打乱的拼图,在武汉的六月里闪着零碎而急促的光。

一、 步步紧逼的绞索——医院的奔波与银行的死结

两天前,女儿的微信头像在屏幕上弹跳:“爸,单位体检说甲状腺有点状况,想去省人民医院复查一下。” 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甲状腺?任何与“结节”、“异常”沾边的字眼都足以让一个父亲心惊肉跳。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拨通了省人民医院的老友彭友俭主任的电话。彭主任很重视,迅速推荐了该领域的权威孙圣云教授,并特意说明:“孙教授是首选。” 我放下电话,心里盘算着陪她一起去。

然而,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悄然错位。女儿很快回复:“孙教授的号挂到了,6月5日上午十点。” 十点?我的心猛地一沉,G2056次是12:26从武汉站发车!从省人民医院赶到武汉站,即使一路畅通也要近四十分钟,这还不算检查本身无法预估的时间!我赶紧对女儿:“太晚了!想办法挂早一点的!” 电话那头是无奈:“爸,没有了,孙教授本周只有这一次专家门诊。” 沉默。一边是女儿的健康,一边是关乎承诺的行程。天平的两端都是沉甸甸的责任。只一秒,决定已下:“行,十点就十点!我陪你一起去!行李我带着,看完直接奔车站。”

6月5日清晨,武汉带着初夏的微燥。我拖着收拾妥当的行李箱,和女儿汇合,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省人民医院9号楼院区。车厢里气氛有些凝重,我望着窗外飞驰的街景,试图平复内心的焦灼。就在车子驶过辛亥革命广场时,一阵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沉默——北京来电!国际冰心散文奖组委会的李老师,声音带着公式化的急促:“蒋老师,签证材料初审有点问题。您的银行流水证明显示余额不足六万。我们要求的是活期账户余额必须稳定在六万以上,不是流水总额超过六万就行。”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击中!余额不足?我明明记得……哦,我理解错了,以为是有六万流水就够了。签证!本月26日英国参加第二届国际冰心奖授奖活动的关键!材料有问题,后续行程全成泡影!我试图解释,声音干涩:“李老师,是不是理解有误?我流水很大……” “不,蒋老师,大使馆明确要求的是账户余额,体现您的经济偿付能力。麻烦尽快补一份符合要求的证明,时间有点紧了。” 电话挂断,留下冰冷的忙音和更冰冷的现实。汗水瞬间浸湿了手心。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混乱的思绪被强行按下。陪着女儿,在拥挤的门诊大厅穿梭,找到孙圣云教授的诊室。候诊的队伍蜿蜒。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像沙漏里不断下坠的沙子,每一粒都砸在心坎上。终于轮到我们,孙教授专业而温和,仔细询问、触诊,然后果断地说:“需要马上做个甲状腺彩超,更直观地看清楚结节情况。” 彩超!我的心又是一紧。女儿立刻跑去彩超登记处,很快带回一个更坏的消息:“爸,这边今天的彩超号全满了!护士说只能去本部(武昌解放路那边)试试,那边机器多,或许能加号!” 本部?9号院区到本部,打车最快也有十几分钟!无奈,只能如此。我赶就和儿女在路边叫上车。此刻,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李老师的微信赫然在目:“蒋老师,银行证明今天能补出来吗?最好中午前。” 银行!证明!时间!这三座大山轰然压下。体检未完,签证受阻,火车将误……所有危机在上午十一点这个节点,彻底引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一道灵光闪现——交通银行!芷含姑娘!那位热情干练的交行客户经理!毫不犹豫拨通了她的电话,急急忙忙说明了情况:人在医院,急需一份余额充足的银行流水证明,时间紧迫,还要赶火车……电话那头,芷含姑娘的声音如同天籁,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沉稳:“蒋老师您别急!我明白!您把身份证照片先发给我看看基础信息。您在哪家医院?省人民医院本部院区?好!您就在医院门口等着,我马上开车过来接您!这事没您本人签字确认也不行,我过来最快!”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一丝推诿,只有斩钉截铁的行动力。这简短有力的承诺,暂时稳住了我即将沉没的心。

时间冷酷地指向11:05。女儿终于被叫进了B超室。我拎着行李箱,焦躁地在门外踱步,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开了条缝,我像得到某种默许,悄悄侧身进去。室内光线微暗,弥漫着消毒水和耦合剂特有的气味。厚重的布帘隔开检查区域,我能听到仪器低微的嗡鸣和医生简短的指令。一种父亲的本能驱使我,轻轻拉开布帘一角,屏住呼吸,目光急切地投向医生操作台旁边的屏幕。灰白色的影像在跳动,医生手中的探头在女儿颈部缓缓移动,勾勒出器官的轮廓。我努力辨识着,心悬在嗓子眼。突然,医生猛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我:“你干什么?!” 心脏仿佛被那目光攫住,骤然停止跳动!我像做错事的孩子,慌忙解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对不起医生!她是我女儿,我……我就是担心……” 医生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眼神缓和了,轻轻“哦”了一声:“这样啊……没什么大问题,小淋巴结,定期观察就行。” 一句“没什么大问题”,如同最温暖的春风,瞬间融化了冻结心脏的坚冰!巨大的释然让我几乎站立不稳。但这份轻松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抬腕看表,11:20!距离发车,仅剩66分钟!而这66分钟里,我还需要跨越半个城市去银行,解决那该死的流水证明!

几乎在医生话音落下的同时,手机铃声再次尖锐响起——是芷含姑娘!“蒋老师,我到了,就在医院正门口,白色的车!” 女儿也立刻催促:“爸,我没事了!你快去办银行的事!时间太紧了,千万别误了车!我自己去找孙教授再看下结果就行!” 刻不容缓!我和女儿在B超室门口匆匆分道扬镳。她转身走向诊室方向,我拖着行李箱,几乎是冲向医院大门。门外车流如织,一眼就看到了芷含姑娘那辆打着双闪的白色轿车。拉开车门,把箱子塞进后座,人刚坐稳,车子便如离弦之箭般汇入车流。

二、绝境中的星光——芷含的方向盘与女儿的调度台

车厢内,空调清凉,却丝毫无法冷却我内心的焦灼。芷含姑娘专注地握着方向盘,一边娴熟地在车流中穿梭,一边快速地说:“蒋老师,刚路上我已经联系了离这里最近的解放路支行,她们在等我们。您身份证带好了吧?” 我连连点头,手心全是汗。导航屏幕冷酷地显示着目的地:交通银行解放路支行,预计到达时间:11:45。而抵达武汉站的预估时间,赫然是12:23!12:23!距离发车时间12:26,只有3分钟!这几乎是一个宣告“不可能”的数字!芷含姑娘瞥了一眼导航,秀气的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急:“12:23到站……太悬了!进站安检、找检票口、下站台都需要时间!赶不上怎么办?要不……我现在查查有没有飞济南或德州的机票?中转一下?” 恐慌瞬间攫住了我,胃部一阵痉挛。赶不上火车,意味着错过这次重要的《散文选刊》作家签约及釆风活动,签证材料无法按时提交更是误了大事!但看着芷含姑娘紧绷的侧脸,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有些发哑:“安全第一!芷含,先尽力赶!实在不行……再说!” 这句话,是对她说,更是对自己说。

车子在解放路上疾驰。芷含姑娘展现出了惊人的沉着与车技,见缝插针,每一个路口的选择都精准而果断。她不断刷新着导航,口中报出一个个新的、稍显乐观的抵达时间:“路况还行!现在看12:20能到站……12:19……12:18……” 每一次时间的提前,都像黑暗隧道里出现的一线微光,微弱却顽强地支撑着我不至于彻底崩溃。就在此时,我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女儿!电话接通,她语速极快,却异常清晰:“爸!我查了!如果真赶不上这趟直达,还有一个方案!可以改签到最近一班去济南西的高铁,然后在济南西站内直接换乘去德州东的车!济南西到德州东的车次很多!但是!” 她加重了语气,“改签必须在原车次发车前,也就是12:26之前完成!而且需要窗口操作或者你在手机APP上能抢到票!你现在手机操作方便吗?” 我在颠簸的车厢里艰难地操作着购票AP.P,页面刷新缓慢,令人绝望。“APP太卡了!搞不定!” “那就只能赌了!爸,你现在听我说:如果芷含姐能在12:23之前把你送到武汉站,你还有一线希望赶上G2056!进站走‘西进站口’,那是离A2检票口最近的!G2056就是在‘A2检票口’!你的座位是‘4车11F’!记住:西进站口,A2检票口,4车11F!进去限安检打招呼进快速通道!如果……如果实在赶不上检票,立刻去售票窗口改签济南西!我会实时关注车票信息!” 女儿的声音清晰、冷静、条理分明,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在千里之外为我规划着作战路线。那个平日里在我眼中还有些大大咧咧的孩子,此刻展现出的应变能力和缜密思维,让我震惊,更让我眼眶发热。一股暖流和着巨大的酸楚涌上心头,电话这端,我只能重重地“嗯”了一声。

芷含姑娘显然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紧盯着前方路况,语气坚定:“好!西进站口,A2检票口!蒋老师,坐稳了!我们搏一把!” 午间的阳光透过车窗,在她年轻而专注的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此刻,她不仅是银行经理,更是我绝境中的领航员。奇迹的要素似乎在悄然汇聚:感谢午间平峰期,道路出乎意料地畅通;感谢芷含姑娘高超的车技和绝不放弃的决心;感谢女儿在后方精准无误的远程调度。天时(午间车稀)、地利(芷含对路线的熟悉)、人和(芷含的仗义相助、女儿的临危不乱),这三股力量,如同三颗在危急时刻精准交汇的行星,迸发出不可思议的能量,硬生生在那看似密不透风的“不可能”之墙上,撕开了一道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裂缝!

三、 极限时速:与秒针的殊死赛跑

白色的轿车如同一尾灵活的鱼,在城市的脉络中急速游弋。导航的电子女声依旧冷静播报,但芷含姑娘的口头播报则像希望的鼓点:“12:22能到……12:21……12:20……” 每一次报时,都让我的心跳加速一分。车窗外的街景模糊成流动的色块。我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女儿发来的信息:“西进站口,A2,4车11F”,这几个简单的字符,此刻成了我全部的精神图腾。

> 终于!“武汉站”的指示牌映入眼帘!车子一个利落的转弯,精准地刹停在“西进站口”正前方。时间,12:17!比导航最快预估还早了3分钟!这宝贵的180秒!芷含姑娘迅速按下后备箱开关,语速飞快:“X老师快!行李!我在门口等您!如果……如果闸门关了您没赶上,立刻给我打电话!我们马上想办法改签或者找其他方案!”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关切。

“谢了芷含!” 话音未落,我已如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推开车门,一把拽出沉重的行李箱,朝着近在咫尺的进站口狂奔!安检通道!人不多,但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我几乎是扑过去,把行李箱和背包甩上安检传送带,金属探测门“嘀嘀”作响,安检员示意抬手,我像个提线木偶般机械配合,眼睛死死盯着传送带另一端。箱子出来了!一把抓起,顾不上拉杆是否拉出,拖着它就向候车大厅深处冲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击着耳膜,世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行李箱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噪音。

“A2!A2!” 我在心里默念,目光在巨大的电子屏和指示牌上疯狂扫视。找到了!A2检票口!长长的队伍早已消失,闸机口空空荡荡,只有一两位工作人员站着。一位眼尖的工作人员看到了狂奔而来的我,立刻挥手大喊:“G2056?快!快!下站台!车要开了!快跑啊!” 他手指急切地指向通往站台的通道。希望的火苗轰然窜起!我冲向闸机,刷身份证的瞬间,感应区似乎迟钝了一下,那不到一秒的等待如同永恒!“嘀——” 一声长鸣,闸门弹开!我拖着箱子,用尽平生力气冲向站台楼梯!一步跨下三级台阶,沉重的行李箱在身后哐当作响。站台上,空旷的风带着铁轨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列银白色的长龙静静地卧在那里,车头方向,似乎传来一声低沉的、预备启动的嗡鸣!完了?车要走了?!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全身,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但下一秒,奇迹发生了——就在我视线聚焦的4号车厢位置,那扇厚重的车门,在蜂鸣器的警示音中,竟然还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内闭合!它还没有完全关上!像一道正在收拢的命运之门,在最后一刻,为我留下了一道缝隙!

“等等!等等!” 我发出自己都听不清的嘶喊,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朝着那正在缩小的缝隙,朝着4号车厢的标记,纵身一跃!身体几乎是贴着冰冷的车门内侧挤了进去!就在我的后脚刚刚离开站台地面的刹那,“轰——!” 一声巨响,带着决绝的气势,车门在我身后严丝合缝地关闭!巨大的惯性让我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扶住车厢壁站稳。车厢内光线明亮,冷气充足,乘客们或坐或站,安静从容,仿佛刚才站台上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时速从未发生。只有我,像一条搁浅又被冲回水里的鱼,浑身湿透,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我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颤抖着手,再次举起手机,拍下眼前这安稳的车厢景象,发给女儿,发给芷含。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难以言喻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落下泪来。

四、 霞光与铁轨:颠簸长路上的命运顿悟

车轮开始平稳地加速,铿锵有力的节奏敲打着铁轨,也敲打着我尚未平复的心跳。窗外,武汉的城市轮廓飞速向后掠去,渐渐被广阔的田野所取代。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我找到11F的座位,瘫坐下来,闭上眼,上午的一幕幕如同高速播放的电影胶片,在脑海中疯狂闪回:医院诊室外的焦灼等待,B超室里心脏骤停的瞬间,北京来电带来的冰冷绝望,银行柜台前分秒流逝的煎熬,芷含姑娘方向盘上沉稳的双手,导航屏幕上那串令人窒息的时间数字,女儿在电话里清晰冷静的调度指令,站台上那扇缓缓闭合的、象征命运审判的车门……所有的混乱、压力、无助,最终都定格在那纵身一跃的瞬间,以及此刻身下车轮平稳滚动的踏实感。

手机震动,芷含姑娘的微信跳了出来:“太好了!!![笑脸] 看到照片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赶上了就好!您好好休息!” 紧接着是女儿的:“爸!太棒了![撒花] 我就知道你能行!安心坐车吧,妈那边没事了,孙教授也说定期复查就行。等你到德州的好消息!”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暖流瞬间淹没了眼眶。这趟车,我赶上的何止是开往德州的列车?我赶上的,是女儿健康的安然无恙(至少目前),是芷含姑娘古道热肠的及时雨,是女儿在危急关头展现的惊人成长与可靠,是无数个微小善意与自身奋力一搏共同铸就的奇迹。

列车一路向北,穿越广袤的华北平原。车窗外,夏日的田野生机勃勃,无垠的麦田在午后的阳光下翻滚着金色的波浪,绿树掩映的村庄点缀其间,像一幅流动的油画。夕阳西沉,天边的云霞开始燃烧,从炽烈的金黄、橙红,渐次晕染成温柔的粉紫,如同打翻了天神的调色盘。当广播里终于响起“列车前方到站——德州东站”的甜美提示音时,那片辽阔而壮丽的德州霞光,正以最辉煌的姿态,泼洒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将整个车窗外映照得一片金红。

这光芒,穿透车窗,温柔地落在我摊开的笔记本扉页上。我握着笔,凝视着这片被霞光浸染的大地,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慨。上午那场与时间的亡命赛跑,那在命运班车门缝间的惊险一跃,此刻在霞光的映照下,骤然显露出它深藏的隐喻。

所谓“开挂的人生”,哪里是什么上天的恩赐或侥幸的偶然?它分明是几个关键要素在命运湍流中的精密咬合:

其一,是锚定目标的清醒。

德州之约,如同黑夜海上的灯塔,始终清晰矗立。它让我在女儿体检与签证危机的双重夹击下,没有彻底迷失方向;它让女儿在后方能精准调度,指明“西进站口、A2检票口、4车11F”这条唯一生路;它让芷含姑娘的疾驰有了明确的终点。目标清晰,是所有挣扎与努力的意义所在。人生这趟长途列车,若不知去向何方,再快的速度也是徒劳的漂泊。

其二,是分秒必争的搏击。

从医院到银行,从银行到车站,每一程都是与时间的肉搏。孙教授诊室外争分夺秒的等待,B超室门口那煎熬的每一秒,银行柜台前盯着时钟指针跳动的窒息感,芷含姑娘在拥堵车流中每一次精准的变道与加速,导航屏幕上那不断跳动的、催命般的抵达时间,站台上那耗尽生命能量的最后冲刺……正是对这每一秒、每一分的拼死争夺,才将那个“不可能”的12:23抵达时间,硬生生抢在了12:17!才赢得了那生死三秒的纵身一跃。时光的缝隙,从不宽容犹豫与懈怠,它只向那些敢于并善于在夹缝中奋力搏击的人敞开。

其三,是“人和”汇聚的星光。 这趟惊险旅程,绝非一人之力可成。彭友俭主任的及时引荐,孙圣云教授的专业诊断(以及那句“没什么问题”带来的巨大安慰),芷含姑娘在接到求助电话后没有丝毫犹豫的驱车疾驰、熟稔的业务办理和关键路途上的沉着驾驶与不断鼓舞,女儿在后方临危不乱、思路清晰地查询备选方案、精确指引进站路径和座位信息……还有那位在A2检票口看到我狂奔而来时,果断挥手催促我下站台的工作人员,那位在我刷闸机时没有因时间紧迫而阻拦的安检员,甚至是午间那相对畅通的道路……这些来自他人的善意、专业、援手,以及环境的微小便利,如同散落在黑暗路途上的星辰,在至暗时刻被“目标”和“拼搏”的引力所吸引,汇聚成照亮前路、助我破局的璀璨星河。没有这些“人和”的微光,再清晰的目标,再奋力的拼搏,也可能折戟沉沙。

其四,是“天时地利”暗藏的转机。

细细回想,那看似绝望的上午,竟也暗藏着命运不易察觉的仁慈:女儿挂到的孙教授号虽晚,但终究是挂到了,且孙教授当机立断要求做彩超,没有延误;本部的彩超虽然需要奔波,但恰恰因为去了本部,才让我们离后来芷含姑娘选择的解放路支行更近;午间平峰的道路车流稀少,为芷含姑娘的飞车创造了难得的客观条件;银行网点有芷含的熟人,极大加快了办理流程;甚至,那趟G2056次列车,在12:25这个临界点,那扇车门关闭的速度,似乎也比平时慢了那么致命的一两秒……这些微小的、并非由我主观掌控的“刚好”与“幸运”,如同湍急河流中偶然出现的踏脚石,虽不能改变河流的方向,却为奋力泅渡者提供了关键的喘息与借力之处。它们是“天时”(医院刚好有号、午间车少)与“地利”(银行网点位置相对合适、车站西口近A2)在特定时刻,对执着者展露的、不易察觉的温柔。

霞光越来越浓烈,将疾驰的列车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边。窗外的麦浪翻滚,向着天际线的霞光奔涌,仿佛承载着无数沉甸甸的希望。我在这温暖而壮阔的光影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人生的隐喻:

人生这趟无法回头的列车,从来就没有预设好的、一帆风顺的轨道。它更像是在一片充满未知的旷野上奔驰。

明确的目标(“我要去哪里?”),

是你手中唯一可靠的罗盘,指引着大方向。

分秒必争的搏击(“我如何拼尽全力?”),是你脚下不断踩下的油门,是在每一个沟坎前的奋力一跃,是穿越风雨的核心动力。

汇聚的“人和”(“谁与我同行?谁予我援手?”),则是途中为你照亮暗夜、修补车辙、加油鼓劲的驿站与伙伴,是温暖你、支撑你、成就你的力量源泉。

而那看似缥缈的“天时地利”,则是旷野上时而和煦、时而暴虐的天气与地形——它不会主动为你让路,却总会在你足够坚定、足够努力、足够汇聚力量的时候,在某些意想不到的节点,显露出一线生机,一道彩虹,或是一段相对平缓的下坡路。

18点33分德州东站的轮廓在辉煌的霞光中渐渐清晰。我合上笔记本,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奋笔疾书的微热与上午惊魂的余悸。我知道,下一站,是灯火通明的会场,是文字与思想碰撞的盛宴。而更远处,是无数个新的起点,新的目标,新的未知旅程。

18点44分列车缓缓驶入站台,广播声温柔响起。我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麦香与霞光味道的空气涌入胸腔。

这场与时间的赛跑,这场在命运门缝间的跳跃,让我刻骨铭心地懂得:最壮丽的风景,永远不在终点站的月台,而在你为抵达那里,所穿越的每一片风雨,所经历的每一次心跳,所汇聚的每一束微光,以及,在看似无路时依然选择纵身一跃的勇气里。

那霞光万丈的德州,那锦绣华章的《散文选刊》,此刻不仅仅是一个地理坐标、也不仅仅是一个文学期刊,它们已成为我生命长卷上,一枚由惊险、汗水、温暖与顿悟共同熔铸的、永不褪色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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