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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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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长河一滴水

生命长河一滴水

去年秋天,长江似乎要干涸了。江边滩上的卵石总是眨着眼睛。在一个清冷的深夜,我蹲在户部巷的青石板缝隙间,看月光沿着水纹爬上指缝,忽然想起祖母说过的那句话:“水从石头心里出来的呢。”

那年我九岁,光着膀子在天门老家旁边满是丝草的河里摸螺蛳,水花卷走脚踝上的泥,但卷不走我对水的留恋。水,那灵动的存在,于幼年的我而言,是清凉的触感,是无尽的欢乐源泉。每一次踏入河中,都像是投入母亲温柔的怀抱,河水轻拂着肌肤,带着自然的亲昵。

想起第一次高考。

在那个没有统一教材的年代,

我在家乡湖边的草棚里守着生产队养的鱼。湖水蓝幽幽,荷梗枯萎。那时候的我,几乎没学过代数几何,加上“重文轻理”,严重偏科,数学只考了7分,结果是必然的两个字:落榜。

青春年少的很迷茫,身体很瘦弱,站在平原的水秧田里,摇摇晃晃,随时都有被风吹倒的危险,更谈不上有力气去麦棉旱田里赶牛犁地。

那时,我特别憎恨土地,大风一起,满屋子都是灰尘;我更憎恨水田,扯秧插秧,满腿子泥水还有吸血的蚂蟥。我害怕当农民,因为我没有高大威猛的身体,我害怕泥水灰尘。

时时感觉人生渺茫,没有出路!

要么接着高考,要么——

生命之河对于我只有一个道口。年轻的我许下血誓:要么考上大学,穿皮鞋,吃商品粮!要么投水喂鱼,像楚国那个古人——

那时我真的都想好了,水成了我的第二条出路。在困境之中,水于我而言,不只是一种物质,更成为了一种精神上的寄托,是逃避眼前艰难生活的幻想出口。

从头开始,四年拼命,1983年那年,我的数学终于考了98分(总分120分),我上了师范专科学校。

此时的我,不知怎么特别通透,我知道这不是我归宿,我需要像水一样穿山越岭追求我心中的大海。我心中的海里有一个美人鱼,这美人鱼就是“文学”!

二十四的岁我,在学校第一个公开发表中篇小说!我欣喜若狂,和同学跑到学校旁边的长江游泳,差点被浪涛卷走。当年留校任教。后来到电视台到报社到美国学习。

在美国芝加哥大学,我驻在了北美五大湖之一的密歇根湖边。那水是无边无涯,浩瀚无垠。湖面像是一块巨大的蓝色绸缎,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微风拂过,绸缎泛起层层涟漪。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那声音仿佛是大自然演奏的美妙乐章,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当我与密歇根湖独处的时候,心中总是涌出纵身一跃的冲动,我说:我只想变成你湖中的一滴水珠,抑或是一粒沙子。在这广阔的湖水面前,人是如此渺小,而我渴望融入其中,感受它的包容与深邃。

盛年在荆州。象一朵花遇到了阳光雨露。这座长江边上诞生过世界文化名人屈原的千年古城,成就了我“向善向上”的人生。我在这里如鱼得水,承启荆楚文脉,开拓当代文化,庚续未来文明!

从学习到成家到事业,从学校到文联到电视台到报社,二十六年,我为这座城市贡献了一颗诚心,一腔热血!这心与血已然固化成一粒石子,一片砖瓦,或是长江里的一滴水。

2012年来到省城报社。

年近天命,在省城武汉,一腔热血,却遇到几只“贪腐蛀虫”。

壮志难酬的日子,总是喜欢在江边问水。

武汉的长江,浩浩荡荡,江水奔腾不息,雨季浊浪排空。与汉江交汇处,更是一幅壮丽的画面。清浊两种江水在此碰撞、交融,界限分明却又和谐共处,形成一条独特的水际线 。站在岸边,望着滔滔江水,心中涌起无尽的感慨。

多少个日夜,长江摧枯拉朽的奔涌姿态,给了我抵御贪官小丑张牙舞爪的静气!水成了我人生困境的解药!

有时也逛逛武汉的雨巷。梧桐叶托着水珠簌簌坠落,我总爱盯着那些剔透的精灵在青砖上蹦跳。那年梅雨季的午后,浑身湿透的我在桥洞下遇见卖热干面的老妪。她将面条浸入沸水,根根粉面化作银丝在雾气中舒展:“这水和云絮有什么两样?”蒸汽蒙住她凹陷的眼窝,却遮不住眼底的清明。后来每当遇到困局,我总会想起老妪搅动粉浆时手腕的韵律——原来最高明的智慧,不过是让事物顺着本性流淌。水,以它无形的力量,教会我顺应自然,不强行改变难以改变之事。

五十五岁生日那天,妻子把祖传的紫砂壶摆在茶案上。壶身斑驳的裂纹里蓄着半汪清水,倒影中晃动着我们初遇时的古城。这些年我报道过大桥合拢,也揭露过乱拆文物古迹,见过太多人为的沟壑与填平。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一滴水。

凝视水中倒影,忽然明白祖母临终前为何紧攥着那壶井水——有些东西看似消失了,其实正在地脉深处酝酿新的循环。水的循环,正如生命的轮回,一切看似消逝,却又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

退休前二年,我驻进了黄家湖湿地公园里的军运村。

黄家湖是春秋四公子黄歇家里的私家湖。黄歇,这位战国时期的风云人物,以他的智慧和谋略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曾辅佐楚王,位高权重,门客众多 。那时的黄家湖,想必是一片繁华景象,湖光山色间,见证着达官贵人的往来,承载着历史的风云变幻。沧海桑田,如今只有一万多亩,但也浩瀚淼淼。

春天,黄家湖岸边柳树抽出嫩绿的新芽,细长的柳枝垂落在湖面,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像是少女的发丝在水中漂洗。夏天,湖面上荷叶田田,荷花亭亭玉立,红的似火,白的像雪。秋天,湖边的树木渐渐换上五彩的衣裳,金黄、火红、橙黄交织在一起。落叶飘落在湖面上,随着水流缓缓飘荡,仿佛是一艘艘驶向远方的小船。冬天,湖面结起薄薄的冰层,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远处的山峦银装素裹,与湖水相互映衬,宛如一个静谧的童话世界。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沉稳厚重,屹立千年,给予人坚实的依靠;水,灵动多变,包容万物,启迪着人的智慧。山以它的雄伟气魄,让我们懂得坚守;水以它的温柔力量,教会我们变通。山水之间,蕴含着宇宙的真谛和生命的哲学。人生在世,既需要有山一般的坚定信念,又需要有水一样的灵活心态。水,它无声无息,却能润泽万物;它随物赋形,却又保持着自己的本性。它从高山流下,汇聚成江河湖海,无论遇到怎样的阻碍,都能勇往直前,以柔克刚。这不正是我们在生活中应追求的境界吗?

烈士墓年,壮心不已。六十花甲正年轻,退而不休杏坛勤耕耘。去年退休之后,我先后被文华学院、武汉学院聘为教授,回到阔别半辈子的讲台,为青年学子们传到传道授业解惑。一颗久经风霜的不老树,以“枯木逢春再少年”的姿态垂范于一片嫩绿的森林。以一颗半生炼就的“向善向上”之魂魄,唤醒一个个正在勃发成长的心灵!

前些天,带外孙女去长江边游玩,孩子指着水面摇晃的光斑喊:“爷爷快看会跳舞的水!”风起时波纹荡碎了光影,却让河床下的星砂显现出来。这让我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深秋,在尚未竣工的大坝截流现场,我看见施工队长跪在江水中。浑浊的激流漫过膝盖,他捧起一捧泥沙高举过头:“咱们给江河留条回家的路吧。”当时我不懂,现在终于读懂了他眼中闪烁的泪光。那泪光中,饱含着对自然的敬畏,对江河的深情。我们在发展的过程中,不应忘记与自然和谐共处,给江河以自由流淌的空间,就是给生命以延续的希望。

昨夜梦见自己变成一尾鱼。鳞片闪着青铜般的光泽,在城市的水管里穿行。拐角处传来孩童的嬉闹,他们把硬币投入窨井盖上的许愿池。我跟着那枚硬币游下去,看见无数支流在此交汇,来自不同年代的雨水裹挟着歌声、叹息与梦想奔涌向前。此刻才真正懂得,所谓永恒不过是千万滴水在轮回中达成的默契。水的轮回,生命的轮回,在这无尽的循环中,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其中的一滴水,却共同构成了生命的长河。

晨起推窗,楼下的玉兰树正在雨中舒展花瓣。水珠顺着叶脉滚落,在水泥地上摔成细小的银河。这个瞬间我突然与某个时空的自己相遇——那个蹲在河里捞螺蛳的少年,那个在长江防汛大堤上扛摄像机奔跑的青年,那个在密歇根湖边沉思的中年,还有此刻凝视雨帘的老者,原来都是同一滴水在不同时空的显影。天地万物不过是一尾巨大的鱼,而我们都在它的鳞片间流转生息。从少年到老年,我们的生命在时光中流淌,如同水的流转,虽形态各异,却本质相同。

读到这里,你应该明白,我想对你说的只有一句话:

你当象水穿山越岭奔流到你心中的大海!

我还想说:

人生于土,所以无法脱离尘土,如若死后葬于水,来生是否会洁身如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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