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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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诞生
脐带是最后一页签证，
羊水在虹膜上洇开。
未拆封的密码——
当第一道光撬开眼睑，
光谱便开始填写瞳孔的籍贯。
产钳的弧线切开包膜，
分贝在鼓膜上撞出蓝晕。
那些被羊水过滤的声波，
正以体温度的度数震颤，
重构耳蜗里的星图。
指尖触到的第一寸空气，
正在指纹里生长盲文。
护士掌心的温度，
让所有氢键重新排列，
结晶成最初的触觉语法。
哭声是张单程船票，
载着囟门的潮汐，
漫过产科窗台。
在所有初次相遇的褶皱里，
我们都是宇宙派来的
活体显影液。
当月光第一次爬上襁褓，
指纹开始拓印银河的掌纹，
每个细胞都在复刻，
与万物初遇时的
量子悸动。
诞生从不是孤立的事件，
而是千万个"第一次"，
在时空褶皱里，
签署的集体婚约。
2.活着
陶罐在灶台上煮沸的星云
米粒正从银河的筛孔漏下。
筷子是两座沉默的桥梁，
连接掌心与唇齿的大陆。
蒸汽在玻璃窗上写狂草，
母亲的指纹嵌进碗沿。
那些被唾液软化的字符，
在胃袋的羊皮纸上，
显影出童年的图像。
菜市场的露水还在菜梗上，
计算光合作用的余数。
刀俎切开的不只是土豆，
还有北纬三十度的月光，
在砧板上凝结成洁白的霜。
晚餐桌上漂浮着未竟的对话，
鱼刺在瓷盘摆出星座的轮廓。
当红酒漫过杯沿的警戒线，
所有沉默都开始发酵，
变成了会呼吸的年轮。
有人在米缸里寻找祖先的掌纹，
剩饭在冰箱结成琥珀。
而真正的盛宴发生在肠道，
菌群分解着落日的密码，
把碳水化合物译成
细胞的赞美诗。
深夜的泡面升起孤独的狼烟，
调料包还原出海盐的记忆。
我们咽下的不是粮食，
是星群的遗嘱，
在齿间碎裂的，
都是太古的陨石。
当最后一粒米坠入深渊，
食道传来宇宙的震动。
活着是重复千万次的初次相遇，
用味蕾签收万物的聘礼。
在咀嚼的褶皱里，
藏着所有未说出的
用双手创世的宣言。
3.死亡
松木在年轮里生长，
把体温纺成菌丝。
我数着头顶一方的黑暗，
听泥土在棺盖上，
编织蜂窝状的墓志铭。
地下水正沿着榫卯渗透，
母亲的泪水在夹层结晶。
那些未说完的方言，
在丝绸内衬上，
长出盐粒的浮雕。
相册在殡仪馆前厅卷曲，
我的笑容成为霉菌的殖民地。
未读完的书脊裂开细缝，
字里行间伸出一只颤抖的手，
正替我抚摸世界的盲文。
手表停在最后一次拥抱的刻度，
秒针锈蚀成问号的形状。
当蛆虫开始翻译我的掌纹，
所有未寄出的信，
正在白蚁的食道里，
举行迟到的焚诗仪式。
有人在墓碑上种植二维码，
扫出的不是往生咒，
是我遗落在人间的，
所有未接来电的
颤音。
当根系穿透棺木的舷窗，
我终于读懂泥土的语法。
我们留下的不是骸骨，
是千万个潮湿的洞穴，
供生者在每个雨季，
捕捞赞美的回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