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学是我人生旅途中最美的遇见。
那年9月1日上午,我背着空书包去初中报到,在学校大门口遇到一个头发略卷、面容白皙的男孩,年龄与我相当。我猜想他是街道附近的学生,据说街道上的孩子很“野”,就远远地站住了,故作向后张望,似乎要等人。他也站住了,像是在等我走到门口。我的后面根本没有人,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大门口。他微笑地问我是不是来上初一,并说从来没有见过我。我如实地告诉了他,我是第一次到中学来。他说他也是来上初一的,不过,家住在附近,常常到中学玩,对学校十分熟悉。于是,我跟着他后面去教室办理报到手续。
在报到时,我才知道他的姓名。办完报名手续,我为自己要从家里带桌子或者板凳而发愁。那时,学校里没有学生用的桌子和凳子,需要学生自己从家里带到学校,毕业后再带回去。
当我走出教室门时,沈姓同学把我拉到墙角,递给我一块切糖,然后问我家住哪个村。我说我住在平河村,离学校有七八里路。他神秘地告诉我,说我不用从家里带桌子或者板凳,他家里有桌子和长板凳,马上就可以去他家抬来。我听了,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自己不用从大老远的家里带桌凳,况且家里根本就没有桌子,板凳只够家里日常用;担心的是街道上的孩子会不会欺负人,担心以后有什么矛盾会被他揍。
他看我犹豫,就主动拉我去他家里。我们俩从他家里抬了一张桌子和一个长凳子。班主任见我俩第一个抬来桌凳,就称赞沈同学会做人,叮咛他以后不要欺负我。虽然沈同学满口答应班主任,我心里仍然忐忑不安。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班主任安排班干部。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声音洪亮,语气果敢。我觉得自己肯定会被安排成语文课代表,因为我小升初考试中,作文满分40分,我得了39分,那一分是因为阅卷老师们从来没有给过满分的,先给了满分,又觉得文章给满分不太妥当,硬是扣了一分。结果出乎我意料,我被安排为数学课代表,班主任就是数学老师,就在我安慰自己,数学课代表也好,白天送作业可以送到老师办公室,下午送作业正好顺路,送到老师家里。数学老师常常在家里批改作业。就在我心里平复的时候,班主任点名要我当班长。我立即举手,向老师说自己不当班长。不料,班主任立即变了脸色,质问我为什么不当班长。我被她的气场给吓住了,不敢说话。
放学后,沈同学陪我走出教室,拉我到操场,问我为什么不当班长。我便如实告诉他,班上有街道上的同学,我怕管他们时被他们揍,他笑着问我怕不怕他揍。我没有说话,他心里明白我为什么不太愿意和他做同桌的原因了。于是,他轻描淡写地说:“别害怕,他们人很好,也是我的好朋友。”后来的相处也证实了,他们都是好孩子,并没有谁为难我。
我喜欢读书,爸爸收藏的那些书籍,都是红色故事,一遍一遍地读,没有多少新鲜感。我第一次读言情小说,是沈同学自己买的郭沫若翻译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那天,一个中午,我一直在阅读。下午上课时,他把书要去了,说上课了,我应该好好听课,不能看课外书。所以,《少年维特之烦恼》这本书,我是断断续续看了两个多星期才看完。后来,我想看第二遍时,他没有答应,他说期中考试,我没有考好,应该怪他给我看闲书造成的。之后,他给我买过一本作文选,说是他托人从省城买的。那本作文书让我开了眼界,让我学到了更多写作知识。
初三那年,我在学校住校。晚上,学校不安排老师辅导,让学生自己学习。我们五六个住校生舍不得花钱买蜡烛,就乘着月色在操场练武术。沈同学知道后,非得要我去他家里住,直到我保证晚上不再出去玩耍才罢休。后来我才知道,为了证实我真的信守诺言,他还在晚上从家里来学校盯过我的梢。我家里穷,孩子多,他觉得读书是我的出路,认定我能考上中专,所以,时时提醒我好好学习。
后来,我上了中专,心中很感激他,常常打听他的消息,知道他做过剧团演员,开过饭店,生活得很好,心里十分踏实。
年轻时,他在外谋生,虽然我曾回母校工作过,离他家很近,终究见面极少。后来,我离开家乡,在外工作,便没有相聚的机会了。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他给我影响,就是宽厚待人,默默奉献。
回首过去,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宽容和宽厚的品格,不计较别人的过分,反而希望能帮助别人,哪怕一点点帮助我也想尽自己绵薄之力。尽管有时会有人误解我有什么企图,我也不在意,我知道,时间会证明我的坦荡,就像沈同学那样。
近年来,常常想起与沈同学相处的日子,想起他的帮助,想起他的鼓励,想起他的督促,想起他的厚望,心中便涌出报答之意。然而,这么多年,我无以为报,便常常和我学生说起他的好,说他是我人生旅途上遇见的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