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裙袂‌（组诗）

乡村的裙袂‌（组诗）

1.新村的形象

打桩机塑造完最后一道脊梁，

彩虹的肋骨撑起新的年轮。

玻璃幕墙吞下整个村庄的倒影，

电梯井里，

游着当年老井的月光。

塑胶跑道生长出插秧的残影，

孩童追逐着父辈弯腰的弧度，

健身器材长出钢铁的枝桠，

老人用太极之手势，

揉碎广场舞的音律。

文化广场的喷泉，

将祠堂的香火译成，

霓虹的密码。

图书馆在旧碾房遗址上开花，

老人们用触摸屏触摸，

《诗经》的心跳。

老瓦片在玻璃幕墙碎裂成星星，

天井蜷缩成地下停车场。

晾衣绳上的阳光，

滴落成充电桩的电流。

拆迁补偿款存折在抽屉生锈，

土地证复印件泛着微光。

老槐树把年轮刻进防火通道，

它的影子依然，

在地下车库浇灌，

未搬迁的蚯蚓。

当暮色漫过太阳能路灯，

少年在充电桩旁读诗。

充电桩的电流声里，

藏着当年，

母亲在打谷场，

数麦粒的韵律，

而种子们在电梯按钮的数字里，

学会了光合作用。

它们等待那个清晨，

从自动贩卖机，

吐出整个春天，

在WiFi信号里，

抽成新芽，

在阳台的防盗网上，

绽放成永不凋零的，

彩虹。

2.田野新面貌

推土机碾平最后一道褶皱，

经纬线在大地刻下二维码，

北斗卫星悬停在田埂上空，

把插秧的佝偻，

译成机械臂精准的几何图形。

承包户的收割机是金属棋手，

在棋盘般的方格间落子，

齿轮与蚯蚓的对话，

在传动轴里发酵成有机肥。

无人机掠过麦浪时，

惊起的不是白鹭，

而是一串条形码。

土壤传感器在深层土壤呼吸，

气象塔把云朵的心事译成数据流，

智能灌溉管道在地下写诗，

每行都是精准的抛物线。

大数据屏上的作物生长曲线，

与老账本里的节气谚语，

在WiFi里撞出火花。

田埂上的老水车被焊成路标，

刻度盘指向消失的炊烟。

戴安全帽的父亲擦拭仪表盘，

玻璃反光里，

晃动着当年插秧的倒影。

午休时，他们蹲在田埂抽烟，

工作服口袋露出半截草帽，

智能手机播放的稻花乡里，

混着机油与泥土的复合气息，

无人机喷洒的农药白雾中，

游着记忆里的萤火虫。

当暮色漫过光伏板阵列，

他们的工牌在充电桩上，

吸饱星光的电流，

而地下深处的蚯蚓，

仍在丈量，

被新的田埂分割的乡愁。

斗笠在监控摄像头下褪色，

蓑衣挂在农机仓库旁，

陶罐里的土壤样本正在测序，

那些被碾碎的蛙鸣，

正在实验室的培养皿里，

长出田野的春天。

3.灌溉

老水车的齿轮在博物馆生锈，

PVC管道的喉咙里，

流淌着比卷尺更精准的刻度，

水泥渠道像手术刀切开土地，

把蜿蜒的乡愁，

缝成笔直的等距几何。

喷灌系统在正午喷出雾的瀑布，

折射出彩虹的密码，

大棚玻璃把阳光揉成棱镜，

在番茄藤蔓间，

种植反季节的闪电，

智能传感器收集土壤的心跳，

译成数据流在云端发芽。

戴斗笠的父亲变成戴安全帽的技工，

他调试的电磁阀开合时，

惊飞了藏在程序里的，

当年田埂上的蜻蜓，

无人机掠过塑料薄膜时。

影子里晃动着，

母亲挑水扁担的弧度。

滴灌带在地下编织蛛网，

把每粒水珠都译成，

坐标的微缩史诗，

水肥一体机搅拌着，

传统与现代的鸡尾酒，

大棚温度计攀升的曲线。

与老黄历的节气谚语，

在WiFi里撞出火花。

当暮色漫过智能温控器，

我在手机APP里，

寻找地下水脉的记忆。

而蚯蚓仍在深层土壤，

书写未被格式化的，

湿润的诗行。

它们的排泄物，

正在大数据的根系里，

发酵成有机肥的，

光合作用的原料。

4.地摊

三轮车后座的竹筐渗出露水，

钢筋水泥的褶皱里，

藏着老菜农移植的目光。

他们把电梯按钮的数字，

按成播种机的节奏，

在防火通道晾晒，

被拆迁补偿款浸泡的菜籽。

玻璃幕墙倒映着锄头的锈，

老人们蹲在地摊前，

用二维码收集阳光的碎银，

电子秤显示的数字里，

游着当年分田到户的泥鳅。

塑料袋装着反季节的蝉鸣，

混着微风里的稻香。

保安亭的监控镜头眨着眼，

拍下竹筐里的北斗七星，

智能手机播放的戏曲声中，

老茧抚摸着二维码的纹路，

仿佛触摸着，

被混凝土包裹的田埂。

喷壶在阳台喷洒黄昏，

水珠穿过防盗网的经纬，

浇灌着泡沫箱里的春天，

韭菜叶割破城市的暮色，

番茄藤在空调外机旁，

结出星星般的果实。

城管的喇叭惊起鸽群，

他们收起菜筐的速度，

快过收割机吞吃麦浪，

但不锈钢秤杆上的刻度，

依然倔强地指向，

被遗忘的垄亩。

当暮色漫过消防栓，

他们的影子在瓷砖上，

长成倔强的稗草，

而地下车库的充电桩，

正把月光充进三轮车电瓶，

等待黎明咬破露珠时，

载着整个春天的重量，

碾过柏油路上，

未愈合的年轮。

电梯井里的露水凝结成盐，

老人们在负一层仓库，

用旧报纸包裹新鲜的泥土，

那些从裂缝里钻出的菜薹，

正悄悄把根须，

扎进城市的血管，

在广场舞的鼓点中，

分蘖成永不弯腰的，

混凝土里的稻穗。

几十年的时光累积成，

老人们的并不缓慢的脚步。

不管落在小区门口，

还是门前过道，

地摊是他们留恋过去的，

深情的骄傲。

5.童年游乐场

跷跷板两端悬着电子秤的刻度，

金属骨架咀嚼着最后一口泥腥味，

滑梯把孩子们的笑声，

塑造成标准抛物线，

秋千架在风里摇晃，

智能防坠网将童年，

锁进经纬交织的透明茧。

沙池里的塑料贝壳渗着工业盐，

无人机掠过头顶时，

惊飞的不是蝴蝶，

而是VR眼镜里的虚拟蜻蜓，

全息投影的蒲公英，

飘着像素化的绒毛，

智能手环收集的步数，

正在云端发酵成，

电子奖状的蜜糖。

老槐树被移栽进玻璃温室，

年轮里的蝉鸣正在消磁，

孩子们触摸着隔层的树皮，

指尖闪过，

父辈们爬树时的静电，

树皮纹路里嵌着童年故事，

正在演绎《采蘑菇的小姑娘》。

智能地板在脚下闪烁星图，

AR游戏中的萤火虫，

撞碎在防蚊纱窗上，

旋转木马的鬃毛，

是尼龙编织的银河，

音乐盒流淌的电子乐，

盖过了蟋蟀的私语。

当暮色漫过智能监控器，

他们的笑声在蓝牙音箱里，

结出晶体，

而地下深处的蚯蚓，

仍在丈量，

被塑胶吞噬的，

泥土的指纹，

保安亭的探照灯扫过沙池，

照见贝壳缝隙里，

一粒真正的沙子，

正在孵化，

恐龙时代的月光。

孩童的笑容，动作，举止，

都在这里化作春风，

植入时代的土壤，

开出马蹄莲。

6.裙裾

五彩的裙裾正在解码《女诫》，

全息投影的牡丹在聚酯纤维上，

绽放成数据洪流的潮汐，

牛仔热裤撕裂月光的经纬，

青春在裙摆上发芽，

长出舞姿的枝桠。

拉链咬开禁忌的封印，

松紧带丈量叛逆的弧度，

蕾丝边在暮色中溶解成，

液态的勇气，

而安全裤的蕾丝暗纹，

正悄悄抹去，

三从四德的絮语。

直播间的镁光灯吞噬羞涩，

少女们旋转时，

将弹幕风暴卷入裙摆褶皱，

智能试衣镜里的虚拟形象，

突然挣脱算法的缰绳，

在区块链上烙下，

自由的签名。

她们的影子在橱窗玻璃上，

种植反季节的闪电，

快时尚衣架吞下过时的羞耻，

试衣间的镜子吞咽着，

被试穿的人生，

智能推荐系统突然卡顿，

在碎花与豹纹的博弈间。

当月光漫过商场穹顶，

裙摆的流苏正在解码，

摩斯电码般的心跳，

而监控摄像头的瞳孔里，

晃动着，

她们赤脚丈量的，

自由的光谱，

在AR滤镜的加持下，

每一步都踩碎，

高跟鞋的镣铐。

缝纫机在快闪店里起义，

线头织就的宣言在T恤上，

炸开数字烟花，

传统盘扣被改造成USB接口，

接入云端的子宫，

下载新时代的基因图谱。

晾衣绳上的连衣裙正在联网，

它们交换着，

被大数据解构的，

东方美学代码，

当洗衣机滚筒旋转成漩涡，

褪色的不仅是布料，

还有裹脚布的传说。

纳米纤维编织的超短裙，

正在收集宇宙射线的密码，

生物降解的丝绸，

在皮肤上写下流动的诗，

量子计算编织的蕾丝，

在暗处闪烁着，

不可测的叛逆。

元宇宙试衣间的虚拟衣架，

挂着解构主义的汉服，

AI设计师生成的纹样里，

藏着敦煌壁画的量子态，

智能温控面料感知心跳，

在晨雾中蒸腾出，

“拒绝被定义”的蒸汽。

当暮色漫过电子屏幕墙，

她们的倒影在数据流中，

分裂成无数个自我，

而监控探头的电子眼，

永远拍不到，

她们裙摆下，

正在生长的，

自由的根系。

裙裾的沾染到的地方，

都点染上色彩，

幻化成乡村的景点，

印在画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