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村坐落在廖坊水库附近,这村子不大,却也安静,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水库相安无事地相处。水库四围皆山,那些山并非寻常土丘,乃是丹霞地貌,与武夷、龙虎同出一脉。山石赤红,经年累月被风雨剥蚀,竟显出些嶙峋的姿态来。
我初到长兴村,便被这水库的景象摄住了魂魄。水面如镜,倒映着四周的山影,那些山峰高低错落,有的尖峭,有的浑圆,排布得极有章法,仿佛是哪位丹青妙手精心布置的。水库的水色,时而碧绿,时而湛蓝,又时而泛着微黄,大约是水底泥土的颜色在作怪。这水色变幻,竟与长江三峡的清秀和青海盐湖的绚丽都有几分相似,却又自成一体,不似那般张扬,也不似这般浓烈,只是静静地、从容地存在着。
垂钓的人多,大抵是因了这水的缘故。水好,鱼自然也好。村中老李头,天未亮透便提了钓竿往水库边去,背一个旧帆布包,里面装着干粮和茶水。他钓鱼极有耐心,一坐便是半日,有时竟至日落西山。问他可曾钓得许多,他只摇头,说:“钓鱼么,不在鱼,在乎山水之间也。”这话颇有些嚼头,我想,老李头大约不是为鱼而来,是为这山水间的清净罢。
水库最美的时候,当是黄昏。那时夕阳西下,将天空染作橘红色,又渐渐转为紫黛。落霞与孤鹜齐飞,确是有的,那鹜鸟不知从何处飞来,三三两两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秋水共长天一色,这话形容此处再贴切不过。水天相接处,界限模糊,只觉天地间一片苍茫,人的心胸也随之开阔起来。
我亦曾在此垂钓。一根竹竿,配了简单的渔具,坐在水库边的石阶上。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坐着极是舒服。初时颇有些心浮气躁,总想着鱼儿何时上钩,眼睛紧盯着浮标,连眨也不愿多眨。然而久坐无获,渐渐也就放松下来。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水面上,闪烁着细碎的光点,像是无数小鱼在跳跃。远处山影朦胧,近处水波不兴,偶有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钓竿忽然轻颤,我精神一振,急忙提竿,却只扯出一团水草。老李头在旁笑道:“莫急,钓鱼如人生,急不得。”我讪笑,继续下钩。这一次,浮标猛地一沉,我用力一拉,钓线绷紧,水中似有大力在拽。老李头也来了兴致,放下自己的钓竿过来帮忙。那鱼挣扎得极厉害,在水中划出长长的水痕,最终被我们拖上岸来,是一条不小的草鱼,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将鱼放入桶中,看它在水中游动,我忽生恻隐之心。老李头看出我的犹豫,道:“放了它罢,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点点头,解开鱼钩,将鱼放回水中。那鱼入水后迅速游开,很快便不见了踪影。老李头拍拍我的肩,“这样才好,钓鱼本就是图个乐子。”
日头渐西,水库边的垂钓者渐渐散去。有的满载而归,有的如我一般空手而回,却都是一脸满足。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成绚烂的红色,倒映在水中,水天皆红,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远处的山峦轮廓渐渐模糊,只留下黛青色的剪影。
长兴村的村民对垂钓者颇为友善。他们不认为这些外来者打扰了他们的生活,反而因这些人的到来而增添了几分生气。村中有几家小店,店主们对水库的情况了如指掌,能根据季节和天气推荐最佳的垂钓地点。傍晚时分,常有村民邀请垂钓者到家中用餐,桌上必有一道鲜美的鱼汤,那是当天从水库中捕捞的鱼所烹制。
我曾在一个雨天到访长兴村。雨中的水库别有一番风味,水汽氤氲,群山若隐若现,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垂钓者寥寥,老李头却在雨中坚守。他披着雨衣,撑着一把雨伞,静静地坐在雨中,仿佛与这山水融为一体。我问他为何雨天还要来,他说:“雨天的鱼更活跃,而且……”他顿了顿,“雨中的山水,别有一番滋味。”
雨中的垂钓确实别有情趣。雨滴落在水面,激起无数细小的水花,远处的山峦笼罩在薄雾中,如梦似幻。雨声、风声、水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大自然的交响乐。在这样的环境中垂钓,心自然就静了下来,所有的烦恼与杂念都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廖坊水库的鱼种类颇多,有草鱼、鲤鱼、鲫鱼,也有难得一见的鳜鱼。这些鱼大多野生,肉质鲜美,远非养殖鱼可比。垂钓者们各有偏好,有的专钓大鱼,有的则喜欢小鱼上钩时的那种轻快感觉。老李头钓技高超,各种鱼都能钓到,但他从不贪多,每天只取所需,其余的尽数放生。
水库的管理颇为严格,禁止使用电鱼、毒鱼等破坏生态的方法。这些规定得到了村民和垂钓者的一致遵守。长新村的人们深知,这水库是他们的生计所在,也是他们的精神寄托。保护水库,就是保护他们自己的未来。
这地方不仅给了我垂钓的乐趣,更让我体会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在这里,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让人有机会静下心来,聆听大自然的声音,感受生命的律动。
垂钓于廖坊水库,钓的不仅是鱼,更是一份心境,一种生活态度。那些垂钓者们,无论老少,无论钓技高低,都在这一竿一线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宁静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