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食是蒸地瓜、煮地瓜、地瓜煎饼、地瓜窝窝头;而粥类是瓜干糊糊、地瓜糊糊等。——这些食物,就是我们那个年代饭桌上的生活,一日三餐,真可谓“地瓜全席”了。
那时,全村人口至少2000余人,而一个家庭少则四五人,多则七八人以上。靠地吃饭的年代,队里的水浇地实在是太少,而山坡地居多,却偏偏无水源。而无水无肥的地,不适应小麦、玉米的生长。而地瓜就大不同了,它是极其耐寒而又好打理的物种。栽秧时,只浇一次水,活了之后,就不用再浇水了。后期,做好除草、打秧、翻秧等管理即可。由此,便把大量的地用来种地瓜。
种了两个品种的地瓜,一种面瓤的,外皮是红色的,而內瓤是白色;另一种是甜瓤的,外皮是淡黄色,內瓤是蛋黄色的。我们孩子自然是喜爱黄瓤的,因孩子都喜甜。而作坊收的却喜欢红皮面瓤的,因出粉子比黄瓤要多,所以,作坊为收到面瓤的地瓜,价钱抬高,比黄瓤高出角把钱。
地瓜,要经霜打后,口感才好吃,才甜,俺老人说法,才有地瓜味。为此,过了霜降后,收地瓜就进入倒计时了。收的时候,已是深秋了,转凉的天气,让你感受到了秋天渐远,初冬姗姗来迟的感觉。
收地瓜,对生产队还是个人家庭讲,没有比此更大的事了。一旦展开,男女老少齐上阵,以一鼓作气的架势完成。生产队赶紧组织社员刨地瓜,分地瓜,分到各家后才放心;而各家分到手的地瓜,急忙储存、擦成瓜片,躲过下雨,晾干入库后,才把心放进肚内。——瓜干,就是全家人的口粮。
有一年,生产队在收打麦场周边的地瓜,离家不远,我们几个孩子跑到现场去玩。见男男女女的人,都在忙碌着。有人在挥舞着镰刀割秧子,边割边清理出地;后边的人,就轮着锄头在刨出地瓜;而再一拨人,接着将地瓜拾进篮子或簸箕里,堆积成一堆一堆的小山头。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或许受其感染,于是主动加入拾地瓜的妇女队伍,捡地瓜。
一块极大极圆的红皮地瓜,映入我视野,我知道这是面瓤的,娘爱吃。于是将其抱在怀里,想送娘......
我抱着这块地瓜转身往家跑,光想着给娘跑了,忘记前边的悬崖。其结果,一头栽了下去——四五米的高度,幸好是土崖,地面是地瓜地,并无大碍。但崖间凸出之上,长出一丛“酸枣林”,我就落在这丛“酸枣林”上,再滚落到地上的,酸枣刺把我刮了大花脸,被刮深处,冒出了血。当摔下时,蒙了一阵,很快就坐起,不见地瓜时,霍然站起,去寻找,找了半天不见踪影后,又坐在地上,双目焦急地四处搜索......。此时,腿、脸部觉得好疼,火辣辣得疼——
被好心人送回家后,娘问我时,不敢说实话,就说不小心掉下的。从小受到娘的教育,是不准随意拿人家的东西。说了实话,怕挨骂。——这年大概七八岁吧,母亲背我到村上诊所,做了消毒处理。晚饭,独自得到最高待遇,手擀面和一个荷包蛋。后来,一直守口如瓶的我,直至娘离开人世,都不知道。
三哥当兵离家后,四哥小姐姐就成为家中干活的顶梁柱。白日刨地瓜,傍晚分地瓜,是生产队的惯例。带上簸箕、篮子和擦子,四哥推着独轮车,出了家门向东因是一律上坡,小姐姐就在前边拉绳子,帮着拽车,我提着一盏提灯,走在后边,娘在家做饭。
分瓜现场,好不热闹,聚集着全队的人。队长会计一帮人,在忙着过秤分地瓜;各家移着小碎步跟在后边,在听着喊自家的名字;而夕阳下的孩子,在追逐打闹——喊号声、过秤声、说话声、打闹声汇集成了嘈杂声,响彻在旷野间,增添了热闹的生机——
分到瓜后,有的家庭用车拉走了;有的现场作业,擦瓜片;有的使用瓜秧罩住,到第二天处理。而我们是现场作业,先挑出一部分,盛在篓内,走时推回家,择日储存于地窨中。接着四哥小姐姐带上手套擦瓜片,我蹲在地上摆瓜片,把瓜片一片挨着一片摆正......。
不觉得间,夜深了,大概九点多了罢。四哥小姐姐仍在挑灯夜战,刷刷地在擦。星空下的我,蹲累了、摆累了,可谓是肚饿身乏,寒风吹在身上,不住地在
冷颤,速度自然慢了下来——不停地站起,一会儿仰望星空,一会远望远盏盏提灯发出的光亮,如星星闪烁在地面上,与星空形成相映成趣,这一刻困乏的身体,得到了释放——
终于听到可以回家的声音了,迫不及待地往家跑。娘又把饭热了一遍,此刻,已进入深夜十点多了——
再说说吃。开头说的地瓜煎饼,自然是瓜干磨成面,做成的。当然,光地瓜面是不行的,掺入一定比例的高粱面和少许的玉米面,煎饼才有所好吃。而地瓜窝窝头,就纯地瓜面做成的,发黑不说,而甜兮兮的,少吃还可以,吃多了腻人。而地瓜干糊糊、地瓜糊糊一般都放在晚上这顿饭喝,理由是不干活了,连吃带喝,两碗下肚,就饱了。
娘,用心地调剂地瓜饭吃法,使得味道大有改变。如地瓜窝窝头改为少许的地瓜面,多些高粱面,适当的玉米面添香,而形状改为饼状,而蒸改为贴,围锅沿贴一圈,络出的饼子,配上咸鱼吃,味道大变,食欲大开。至于地瓜煎饼,亦是如此改变法,只是改变的微乎其微,或许添加玉米面太少的缘故吧。不过,我们也有小妙招,煎饼里抹上一块猪大油,再放小葱,味道立刻改变好吃起来。另外,嚼一口煎饼,吃一枚花生米,味道特香。
受到家人欢迎的莫过于地瓜菜糊糊了。地瓜叶在娘眼里也是一道美味。做地瓜糊糊时,加放浸泡好的黄豆,开锅豆熟后,放入切碎的地瓜叶、少许的盐,做出的糊糊,其香无比,连平时吃腻的地瓜块,此时都吃得津津有味——没了地瓜叶时,娘就改放白菜叶。而地瓜干糊糊,喝得次数并不多,只在地瓜少了、煎饼不够吃的情况下才做。糊糊中瓜干美味,至今回味起,顿觉舌尖上还留存着它那余香的特殊味道。
一日三顿饭的地瓜生活,吃到1983年10月为止。三年后,回到家乡探亲之时,饭桌上,已改为馍馍的生活了。之后,地瓜渐渐退出家乡土地的舞台。而今,家乡人想吃地瓜,也要到集市上去买。
回首想想,那时若地瓜产量再不高,日子过成啥样,就很难想象了!虽是过着地瓜生活,但过得很开心,吃到一点好东西就特知足。岁月真快!又到一年一度收地瓜的季节了,想到这些,让人真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