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到晚年后,最牵挂他的人是岳父,担心哪一天倒下了,该怎么办?于是,就暗中为大爷谋划了安排。而大爷的身体却好得很,至90岁时,连“三高”之类的病,都没有,还在劳作种地;而又有一个伴侣,相伴余生。岳父一家高兴地常说,这是大爷修来的福气!
而大爷的童年、青年时代却很不幸,那时一个正处在兵荒马乱、战火纷飞的岁月。到上学年龄,因家境贫寒,上不起学。帮着父亲给生产队喂牛、放牛,干家务活。而到了找对象年龄,又因家庭贫寒,找不上媳妇,等到了日子有些好转之时,却错过了找对象的年龄,成为村里大龄青年。从此,就不再找了。等父母都去世后,就独自在老房子里一个人种地过日子。
1994年秋,整个村子重新规划大迁移至西侧。岳父回到老家,呆了半个月,找人新建了三间北屋瓦房,在院内打了一眼井,盖起厕所等设施。之后,大爷就搬到新房居住。
新院外不远处,有大爷的一亩多地,是生产队照顾大爷特意分到家的附近。大爷就用这块地,每年来种小麦和玉米,其它农作物都不种。
大爷兄弟两人,他的弟弟就是我的岳父。岳父是那个年代,从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毕业后被分配在南方某城市工作,后调到济南工作。岳父认为,他能上学考出来,有大爷的功劳。
于是,岳父对自己的子女,立下一条不成文的家规,谁结婚后,要孝敬大爷,到春节之时,都要给大爷寄钱,不用寄多了,100元就行。
我在济南认识妻子结婚后,从第一个春节起,过年的时候,妻子到邮局就给大爷寄钱,年年如此,从未间断过。后来,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了,觉得100元太少了点,就寄200元。岳父知道后说,一百就行,大头有我寄。岳父虽这么说,但我们还是每年寄两百块。
岳父的用意,我明白,这是在过年时,不让大爷感到一个人孤苦伶仃,有亲人在关心他。
我们有了孩子那年,大爷从聊城几番周转到济南给我们送棉花,这是大爷从集上买的,特意送到岳父家,转交我们,给孩子做褥子、棉衣棉裤用。大爷这个举动,让我很意外,又很感动。我们到岳父家见大爷,想让大爷到我们家认认门,吃顿饭,而大爷死活不来。
大爷是个瘦老头,个子也不高,也就是一米六多一点的样子。黑黑的脸色上布满了皱纹。但身子骨很硬朗,也很利落。感受到大爷是一个质朴的农民。这一年,大爷大概63岁,而我这是第一次见大爷。
大爷70多岁的时候,熟人将一个讨饭到聊城,而大冬天住在街上的女人,领到大爷家借宿。这个女人是哪里人?姓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连她本人都说不清楚。
大爷见她,像受到惊吓,胆怯的表情,而又自个儿在那儿时不时胡言乱语。大爷知道这个女人,遇到过挫折打击,受到了神经刺激,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同情的大爷就将她留下住宿,然后到村里超市买来水饺,给她煮着吃,看她吃得狼口虎咽的样子,说道,慢吃!别着急!
大爷很疼爱这个女人。到集上给她买衣服穿,将脏兮兮的衣服换下来扔掉,而她却不让扔,大爷就不扔。时常给她买火腿肠、水饺吃。而她见大爷对她好,就不走了,怎么劝她都不走。
岳父知道后,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有个伴作陪,总比一个人过要好。大爷过了80岁,有一年夏季,我和家属跟随大舅哥去看大爷。一进院内就有一股恶臭味,垃圾块堆满了院子,这臭味就是这垃圾堆里散发出来。一进屋,垃圾如山,也堆满了外屋两间房子,根本容不下身子。大爷领我们进里屋,而床、桌子、柜子、衣柜等家具、炉子、锅碗瓢盆等日用品,也沾满了里屋,根本也没地方坐,大爷搬出两个凳子,将就地坐在凳子和床沿上说话。
问大爷这垃圾的事?大爷说,都是她捡来的,不让她捡不高兴,捡来了也不让卖不让动,就随她吧!大爷原本在外屋做饭,怕生火出事,就到里屋做饭了,外屋两间房子就留给她造。
我们也原本,午饭请大爷到村上饭店去吃,而大爷执意在家吃,而家里让这个女人造的乱七八糟,连饭桌都不好摆。为顾及大爷的感受,不让他有什么想法,我们决定在家吃。大爷高兴地到院内,骑上他那辆跟随了他近一辈子的黑色旧自行车去买吃的。不一会就回来了,买来烧鸡、火腿肠、花生米、几样小凉菜等和一瓶酒。就将一张矮桌摆在冲门口位置,摆上菜,打开酒。其实大爷和大舅哥都不喝白酒,今高兴,都斟满杯,喝了一杯,而我开车未动。
吃饭之时,那个女人回来了。大爷让她到里屋去,而她就进里屋去了。大爷拿了一个碗,夹菜往里放。我们说,把鸡腿放上,而大爷就撕下一个鸡腿,放到碗里,然后放进一个馒头,端到里屋给她——
看这个女人的长相,比大爷小不少,至少在十几岁以上;而听她的口音,南方人士。我们问她是那里人?她就乱指画;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就阿妹、阿妹地叫;问她有孩子吗?也是阿妹阿妹的——
过去的记忆,她完全失去了。但又完全不傻,知道谁对她好,谁是亲近的人,知道东西好坏,知道财迷。这次以后,我们再来的时候,就不拘谨了,见了我们可高兴了,凑到面前说话,有时她还搂住你的胳膊,依偎上露出孩子气般的交情劲。她知道我们是济南的,只要一去,就挨家挨户串门告诉人家,济南的来了!
大舅哥10岁离开村庄的,对老家和大爷怀有眷恋之情。过上一段时间。就回家看看大爷,帮大爷播播种,收收地。大爷88岁那年,大舅哥将漏雨的旧房推倒,为大爷建起宽阔明亮的一处新院。大爷屋里安装了安全可靠的新炉子,用来冬季取暖。而在专用厨房,通上煤气,交给大爷使用。院内用水泥地砖铺地,及自来水管、厕所建设齐全。一改往日脏乱差现象。高兴的大爷逢人就说,这是俺侄子给俺盖的。别说,而那个女人,从此没再往家捡垃圾。
大爷过了90岁之时,照样在种地,照样能骑自行车,照样还蹬梯爬高。真活出了村里神奇老人。岳父打电话劝道,岁数不少了,别种地了,不是不够吃的、花的,别再舍不得了?吃得好点。大爷回应说,知道了。地,我种的玩,权当锻炼身体——
大爷92岁那年深秋,一个傍晚,回家进门时,自己养的狗,咬了他一口。到第二清晨,疼痛忍不住了才打电话告诉大舅哥。大舅哥夫妻和我家属开车赶到老家,把大爷送到聊城市某医院,做了手术,住了十余天出院。没影响大爷走路,依然走路矫健利落。
离过年还有4天之时,2021年12月26日那个夜间(农历),大爷和那个女人走了,是在睡梦中走的——厨房桌上,还放着准备过年炸的耦合和绿豆丸子——
当从大爷柜子里找到一个存钱折,看到上面八万余元时,想到岳父还在盘算着,如大爷走在女人前面,这个女人我们不能不管,计划把她送进养老院——
邻居知道存折后,说,这个老头可疼这个女人了,自己不舍得吃,却给这个女的买好吃得。唉,这是给那个女人攒得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