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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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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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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年不忘

前些日子老班长周木强打来电话,跟我聊起毕业二十年周年聚会的事,并给我发来了其他院系的活动方案,让我参考实施并组织动员,由于种种原因一直到现在也没能成行,安庆之约也成了压在心头的一件心事,时常想起也时常惦记,平日每当看到同学群里的点点动态,也便会撩起一些尘封的记忆。想来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越是想念越是觉得“二十年”应是一壶陈年老酒,也就越是觉得要到该去的地方和该见的人一起,举杯、慢聊,小心的开启经年的往事,因为有些人、有些事你经历了便是你的人生,便是岁月的留声机,藏不得也忘不了。“廿年不忘”便是这样写成的。

                                                                                                                           ——题记

零四年盛夏的毕业季,依旧和往常一样平淡无奇,草木,慢条斯理悠然自得;湖面,波澜不惊上下天光;曲径、小桥还有后山半坡的苍翠,也如少女情怀般含蓄婉转……,远山、近水,周围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那么从容淡定,以致于轻浮的心底总也藏不下那即将离别的丝丝涟漪,总之一切如旧亦如初,跟往日一样,习惯了睡眼惺忪,清晨也照旧慵懒,橙红的太阳不高也不低,静静的挂在阳台的半空,也还是八点一刻,不早也不迟,依旧悠闲的穿过阳台半开的移门,洒在生里生气的宿舍。宿舍里地面凌乱、书桌空荡,对脚的木强还在酣睡,顶头的良杰应该还在晚归的路上,而左侧对面的银东永远是最勤奋的那个,行色匆匆的他,总会在大家漫不经心时,丢下空空的床铺。我下意识的侧身翻转试图调整睡姿,以缓解彻夜平躺的酸痛,随着我缓、重的腾挪,身下木质床板摩擦金属骨架出发了咯咯吱吱的麻酸,此时门外走廊里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偶尔也有饭勺撞击饭缸的金属脆响,以及那回荡在头顶的属于直抒胸怀的质感歌声。听惯、看惯也习惯了这一切,无所用心的四年,似乎从未有过小心与翼翼,也不曾在日记里留下关于它们的只言片语,但现在突然要说告别,心中也难免会有些许的莫名与忧伤,是少不更事的茫然,也或许是遥遥无期的失措。

午后我登上校园的后山。通往山顶没有正式的路,多是些隐藏在松下灌木与草丛中被人们随意踩出的羊肠小道,断断续续、丝丝挂挂,在盛夏骄阳燥热的围裹下着实不好走。我们算是拓荒者,是首批入住龙山校区的学子,来时它仍是满园萧瑟,素色单衣、形单影薄,像是块硕大的画布,只是被画师用心的勾勒出了粗放的线条,至于后山自然是未经雕琢的原生状。后山不高,是大龙山的余脉,群山环抱下宛如一颗“镇山石”嵌在厅堂,据说学校从闹市的菱湖校区迁入此地,是请了“风水”卜了“卦”的,姑且不论此事的是非真假,但总该是对未来的期许与前程的愿景,可见学校决策者的用心与用力,如是再去俯瞰校园,大龙山脚下这片曾经以为的荒凉,也不再是荒凉,而是未来与希望,也就突然发现它也格外的雅致与饱满了。

校园里,双龙湖,水可见底;湖畔,柳已遮阴避日,馆舍楼宇也不再空荡。我们都是拓荒者,青春的我们把朝气填满了园子,园子也把特有的厚重装填了青春的心田。读书的意义究竟何在?是因三更灯火五更鸣而拉伸的人生宽度?是陈年老纸中跳跃的空幽?是空幽用力撑起的人生厚度?还是一句话、一节课、一个人?言辞需要碰撞才会迸发火花,思想需要通透才会产生共鸣。我们都不是海子,也做不了海子,但可以试着给每座山、每条河起个温暖的名字,这便是体验生活的能力。进入师院前我从未想过成为老师,当接站的大巴把我拉到纺校(师院借用的校区)时,我甚至抗拒成为老师。歪歪扭扭的大门,一眼便能看穿的校园一度使我心灰意冷,那段时间我努力的学着身边的同学泡在一墙之隔的安庆市图书馆,我用心的读完了雨果的《悲惨世界》,读完了《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中关于园丁的许多描写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老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那是一种对生活的满足和对自然之美的无限热爱。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平和与宁静,仿佛这花园就是他心中的避风港,外界的喧嚣与苦难都被这高高的围墙隔绝在外。在这里,时间似乎变得缓慢,每一朵花开的声音,每一片叶子轻拂过空气的声响,都能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成为他心中最美的乐章。

    我们是园丁吗?我们真的理解何谓园丁吗?冉·阿让其实应该是个被泛化的人物形象,生活中每个人都应该成为自己的园丁,学会打理自己、修剪自己,内心可以有杂草但不可杂草丛生,园丁首先要能够和自己相处,能够和自然相处,守住了内心那片心灵的圣洁,才会有体验生活的能力与勇气。这大体上是我当时留下的文字中的一段,在一次班级读书分享会上,我站在讲台声情并茂的读下了那段文字,是一个光影明快的下午,阳光透过街边婆娑的梧桐,撒在窗子透明的玻璃上,一块、两块,一扇、两扇……,三楼的高度也刚刚好,梧桐、高阳还有对面莲湖的“风”和“叶”,一切都恰到好处,讲台下则是和我一样的同学,一张张青春的脸颊,平静而又若有所思!

第二年我们迁回了师院的校本部,菱湖南路的128号。精致而紧凑的校园错落有致,曲径通幽处传统与现代交相辉映,这里是清代敬敷书院的旧址,至今仍保留着坐东朝西的书院建筑群,门坊与长廊、斋舍并碑廊,经历了百年的沧桑,如今依然透露出异样的光芒;这里也是安徽现代高等教育的发源地,省立安徽大学的红楼端庄典雅,西洋风格的钟楼和雕饰精美的“山”形牌坊镶嵌在红砖朱瓦间,有着典型的民国风,古朴大气而又不失现代气息。穿过红楼右转便可到达我们日常上课的地方,一座通体白色片砖的现代建筑,见缝插针似的塞在周边高矮错落的房舍间。师院果真不大,甚至可以说有点小的憋屈,一所大学被四周民宅紧紧的包裹着,有点插翅难飞的悲态,为破此局学校乃于教学楼前正对大门处建了一座“振翮双子亭”,寓意越过层峦展翅高飞!

所谓大学谓之大者,不在于惟之大、不在于有其楼,而在于师,大师无谓其多少,潜心著学惟之最要。看似平淡无奇的师院生活,实则已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改变了自己,读书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此,改变你的可能就是不经意间的一个人、一节课甚或一句话。师院的许多老师我依然历历在目,辅导员韦老师的平易近人使身在异乡的游子有了归宿感,程曦老师的《世界现代史》使我领会了老师该有的广度,朱浩老师的《中国现代史》使我感受到了老师该有的大开大合,还有董根明老师的《史学概论》使我懂得了老师该有的专研与方法,尤其是查昌国老师的《中国思想史》,使我体会到了老师应有的深刻与较真……。显然他们都是拓荒者,是园丁,他们以他们的理解与方式诉说历史之美,以拓我们之荒!

查昌国老师时年五十有余,他面目清瘦、精神矍铄,一口浓重的“太湖”乡音,生动的诠释了他的倔强与执念,要知道最初他只是一名中学语文老师,从中学到大学,从基础的语文到深邃的思想史,这个过程的跨越就足以写成文、撰成书。他会在课堂上点起香烟,然后微笑着向学生表达歉意,我们自然是理解的,开玩笑的说:这才符合思想史老师的气质,你看鲁迅不也如此,没有那支烟,没有袅袅的烟雾,思想是没有灵魂的。他淡淡一笑,但我们依然会默契的拥到教室的后面,倒不是怕扑鼻的烟味,而是怕被他提问,自己却无以作答。厚重的思想、抽象的哲理他总能抽丝剥茧娓娓道来,他会因为观点的不同而激动的要找张岂之(中国思想史的主编,他们是认识的)理论,他跟我们谈“耻感文化”,他告诉我们人应该陪养必要的“羞耻感”,他会抓着我们背四书五经……,这些曾经疑惑与抗拒的一切现在随着岁月的沉淀也愈发觉得醇香!于是我们也成了拓荒者,成了园丁,我们依着他们的视角,以我们的体会去感受历史之美,以拓己之荒!

踩着后山半坡的崎岖小路,在斜阳、晚风的推搡下我步履蹒跚,眼前熟悉的校园渐渐的模糊了,不知是轻风迷了眼,还是暮色满了园,此时远处的山头也开始慢慢的撑起晚霞,一点一点的张开,“墨”的是满山,“红”的是片天,山脚下的蓝球场上也已经有人在打球,三三两两、懒懒幽幽的随意投掷,学校南门进进出出穿梭着匆匆的行人,门外喧嚣依旧,“安大略”的碗碟已经米香四溢,“未央楼”的学妹或许也已经到了吧,总之一切如旧,不知是在等着再见,还是不愿开口说再见!

       首发于公众号“同步悦读”2025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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