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声碎，声声瘦损伊人

玉箫声碎，声声瘦损伊人

文/履坎

他背着一棵法国梧桐练习吹箫，硕大的梧桐树将他的身影衬托得分外清癯，惹人生怜，这是一幅黄昏的剪影，偶尔有风，拂起几丝乱发干扰着他秀气的脸……

站在不远处的王一浣忍不住按下快门。“咔擦”过后，两人惊慌相视，她先是笑着，然后看到他的脸上渐渐浮起丝丝恼恨，但是马上转为一种像羞涩的惊慌。她以为自己冒犯了他，于是走过去道歉：“我是摄影协会的，刚才你的剪影真俊……”当他收起玉箫缓缓抬头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他的上唇，一片犹如兔子翕动的嘴（医学上叫唇裂），她一下子觉得很内疚，于是改口说：“对不起。”

“没关系，不过，照片洗出来一定要给我一张。”王一浣为他善解人意的微笑松了一口气，她记下了他的名字——叶阐。回去的路上，她的脑海里还在不断重现那双残缺的唇，不禁惋惜，如此俊朗的一个男孩，就这样只能在阴郁的角落里独自欣赏那份属于自己的灵动。

箫声是叶阐最温柔的抚慰。小时候，每次活动，他都要寻找各种理由不去参加，因为他担心又要让自己的箫声飞扬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那就意味着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抬头，放飞箫声，他害怕这样隆重的曝光，所以他宁愿逃避。

午夜的空城，是他最喜欢的去处。漫步其中，他可以把头仰得很高。这天夜里，邻近十二点了，叶阐才握着玉箫踏着月色回到宿舍楼，远远地，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挎双肩包的王一浣。她跑过来说：“这么晚才回来，要注意安全！”他本想说一句风趣幽默的话调侃她一下。但看到她焦急的样子，便改口问：“送照片过来的？”“不是，我是先来看你，顺便探路，下次给你。”他有些不自然。抬头看他宿舍的窗口，她也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哦，同宿舍的男生们正尖叫着将目光抛向他们。叶阐低下头：“他们在看我们。”

叶阐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跑上楼的。这夜，他彻底失眠。原来睡觉之前，叶阐总要对着镜子将吹过的曲子再吹一遍，然后枕着玉箫入睡，今天晚上，他放弃了这样的心灵抚慰。因为有个很漂亮的女生在关心自己，这是另一种治愈方式，原来他也可以有爱的。他仰躺着，他今夜要让自己的双唇贴在爱情柔软的触面上。这样想着，两行热泪慢慢滑落……接下来的时光，王一浣不断找各种借口来看他，还把自己的日记“借”给他看。

后面是他们认识这段时间来的日记。其中，有这样一段表白：“我知道你很自卑，甚至会怀疑我的感情。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已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你，因为你有独到的美丽，我是喜欢艺术的，我懂得断臂维纳斯的美，更懂得你的缺憾美。我愿意是你的唇，接受我的爱，还我以吻……记着，我是你的唇，还我以吻。

看到这里，叶阐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箫，他曾经斗气地俯首，遮住自己残缺的唇，如今却有个深情的女孩要做自己的唇，他先是会心一笑，然后是感动。抱着她的日记，他幸福地睡去。

他们第一次并肩走在一起，他突然忘记了自己有一阕残缺的唇。他们漫无边际地闲聊，走累了，就找了处有灯的地方坐下。

王一浣要叶阐为自己吹一曲，这个要求，叶阐在自己的内心里上演过无数次，他转头微笑着拒绝：“对不起，我的箫这次没带。”她揣度着，然后从双肩包里掏出一支精美的玉箫——她托他的舍友从他的枕头下“偷”出来藏进双肩包的：“我知道你不会责怪的，也一定不会拒绝的。”

一曲《真的爱你》在氤氲的灯光里慢慢逸散，她看着他微启的双唇，像一片正在绽开的四叶草，内心里簌簌地堆积起了幸福的覆盖。“我非常感谢你的鼓励，不，应该是拯救。我可以接受你的同情，但不能接受你的爱情。你给了我一双完整的唇，但我无法还你一个完整的吻。谢谢你！”

爱情是不能拿来慷慨的，更不能拿来派送，他不要。你怎么可以强行给他？寂寞让时光流得无比漫长，王一浣开始了一场新的恋爱。但是她和叶阐仍然是好朋友。叶阐说，她是可以做一辈子朋友的人，因为她很善良。

“既然不能爱你，不能给你幸福，那就让我的箫声将你记起。用尽箫声之外的平仄，做一朵四叶草，栖息在你身侧。”叶阐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叶阐终于没再恋爱，携着她给以的唇和自己绚烂的心事，在悠长的同一首箫声里流连。而每流连一次，王一浣双肩包的背影就在他慢慢婆娑的泪眼里慢慢瘦下去，直到像风中飘零的碎布……（1645字）